在果皮被削的微弱沙沙聲中,靠坐在病床頭的盛田忍不住抬頭,又一次看向對麵的周時予。


    病床稀缺的春季高發期,他能迅速安排入院,顯然是麵前男人的能耐。


    「......我好像在盛穗發的朋友圈裏見過您。」


    「請問您和我女兒是什麽關係,」長久猶豫後,盛田試探地小心詢問道,


    「還有,您剛才說好久不見,我們以前見過嗎?」


    「盛穗是我愛人。」


    周時予停下手上動作,微微笑著抬眸,語氣溫文柔和:「我們很早之前見過,盛先生可能記性不好。」


    他故意頓了下,鏡片後的黑眸笑眼深不可測,薄唇輕啟,不疾不徐道:「哦對了,」


    「該稱呼你為『盛田』、還是『盛齊』先生呢。」


    「......」


    話音剛落,盛田眼底原本的好奇探尋、以及被幫助後的感激,都瞬間轉換為滿眼錯愕與驚恐。


    這名字上次被提起,還是十幾年前因為醫鬧事件,他的個人身份信息在網絡被扒地底朝天,從姓名、單位、甚至家庭住址,事無巨細。


    那段時間裏,盛田每天不論是打開手機、或是踏出家門,謾罵與詛咒都鋪天蓋地而來,一言一語將他的精神擊垮。


    哪怕後來改名搬家,流言蜚語仍舊難以抵擋,在相當漫長的後來,他都隻能在被人當麵辱罵和背後竊竊私語中苟活。


    即便這幾年病痛纏身,盛田都覺得遠好於幾年前,整日膽戰心驚地挨過。


    這段黑暗往事他從不敢回想,現在卻被眼前疑似女兒丈夫的男人,如此輕描淡寫地提起。


    年輕男人笑容溫和,帶著精緻的金絲眼鏡風度翩翩,盛田卻隻覺寒意遍布全身。


    無形的手扼住喉嚨,他卻不知對方來意,顫聲道:「......你怎麽知道這些,盛穗和你說的?」


    周時予聞言抬眉,手中刀尖直至盛田方向,勾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雙手都在發顫的盛田。


    「別害怕。」


    「我會給你最好的救治,」他低頭又去削蘋果,緩柔溫和的語調不疾不徐,「不僅如此,還會派人送你回去,專門看護到你死的那天。」


    提起「死」字時,周時予手中的果皮斷裂,同他的溫和沉音一起砸落地麵:


    「作為交換,我隻是想看看盛先生害怕的樣子,不過分吧。」


    周時予看了眼掉落的果皮,抬眸勾唇:「盛先生當年的『英勇』視頻,我到現在還會反覆品味。」


    盛田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短短來往兩句,他就認定對麵的年輕男人是個笑裏藏刀的瘋字,哆哆嗦嗦道:「......這是我和我女兒的事情!你到底想幹什麽,非要弄死我?」


    「怎麽會,我希望盛先生能清醒地『好好活著』。」


    周時予黑眸笑意淺淺,尖刀在手中隨意把玩轉一圈,忽地找回些當年使用的熟悉手感,溫聲依舊:


    「畢竟死,是世上最簡單的事情。」


    隻要閉上眼睛,就能永遠結束所有痛苦。


    那他偏偏就要盛田清醒而恐懼地活著——就像他當年曾給盛穗留下的陰影,大可以用往後幾十年生命,慢慢償還罪惡。


    「......住院手術都辦好了。」


    此時推門聲響起,是盛穗拿著各種單據走進病房,見周時予居然在削蘋果,皺眉看向床上盛田:「醫生說先明天先做全身檢查,之後再定手術方案。」


    盛田還沉浸在驚恐中,見到盛穗仿佛遇到救星:「穗穗啊,爸爸不想住這裏了,我們換家醫院吧。」


    「不住這裏了?」盛穗隻覺莫名其妙,不耐煩道,「你究竟想——」


    話音未落,餘光就見周時予手中水果刀忽地一偏,鋒利尖口劃過左手拇指,半寸長的傷口赫然出現在冷白皮膚。


    傷口很淺並沒有出血,卻也足以引起她注意,盛穗眼皮一跳,轉身蹙眉叮囑:「沒事吧,你小心點。」


    「沒事,」周時予彎眉朝她安撫一笑,扭頭望向話被打斷的盛田,貼心詢問,「盛先生,要吃蘋果麽。」


    說著他指尖靈活轉動刀柄,刀尖應聲直直插進去皮蘋果,甜膩汁水順著刀背浸沒而冒出。


    「我手上不方便,就不切塊了,」周時予舉起插著蘋果的水果刀,笑著遞給肩膀正打抖的盛田,行為舉止風度翩翩,


    「反正再怎麽改變,結果都是一樣的,對麽。」


    「......」


    十分鍾後,盛穗在盛田的乞求目光中,和周時予並肩離開醫院,終於不必再聞刺鼻的消毒水味。


    糾結一路,盛穗還是沒想通,去往停車場的路上就問:「你為什麽要給他削蘋果。」


    不止這些,還有幫盛田找最有經驗的醫生、安排最好的病房。


    ......分明不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因為我做這些事,不會有心理負擔。」


    周時予牽過她的手放在口袋,溫聲道:「如果救或不救都讓你有負擔,我至少可以承擔『救』的那一半。」


    感受到盛穗抬頭的直勾勾目光,周時予笑著低頭看人,抬手撫去她鬢角碎發:


    「至於其他的情緒發泄,記得不要委屈自己。」


    「周時予。」


    「嗯?」


    兩人快到醫院大門口時,盛穗遠遠見著門外七八輛擺攤車中賣棉花糖那個,忽地想起什麽,輕聲道:「小時候有段時間,我因為沉迷於看雲,總覺得外麵賣的棉花糖,和天上的雲是一樣的味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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