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柄的青銅花紋繁複,沈玨見過那是他掛在書房牆壁上的一把利劍,就在書房一進門就能看見的最顯眼的地方。


    「你來?了。」身後燈光接近,謝瀾並?非無所察覺。


    沈玨跨進門,「嗯。」


    「那就聽我說說話?吧。」謝瀾逆光而立,麵容掩在陰影裏叫人看不清神色。


    沈玨貼近他一些,似乎能帶去更多溫暖光亮。


    「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開始教導我習武,督促我讀兵書,他說我是他的繼承人,就該扛起謝家的擔子,不能辱沒謝家祖上的從龍之功。我聽他的話?,日以繼夜地研讀兵書,十一歲去衛所訓練,第?一次真正上戰場是在十三歲的時候。


    東南方有匪徒糾集,盤踞棠苣山頭,日益壯大,朝廷派父親去剿匪。殺雞焉用牛刀,隻不是父親主動請纓,親自帶我去歷練罷了。剿匪那日我清楚的記得,當天下?著瓢潑大雨,我們攻上棠苣山,眼看勝利在即,我年少氣盛衝出陣,欲斬下?山匪領袖之首級,卻沒想到背後突現暗箭。


    我絲毫沒有察覺,直到身後有人失色大喊『將軍』,我回首,父親以血肉之軀替我擋箭,受傷墜馬,就在我斬落敵人首級的剎那。


    那一箭教我將沉穩內斂刻在骨子裏,因為魯莽行事的代價我無以承受。父親傷了心脈,他卻沒有責怪我,隻說以後謝家就交在我手上了。


    玨兒你說,我當時要是沒那麽自負,父親是不是就不會受傷,也不會因心病溘然離世?他會不會怪我,怪我不夠驍勇,怪我莽撞行事?」


    雙手止不住地顫抖,長劍砰然墜地,他蹲下?身撿起長劍,卻遲遲沒有起身。


    那是父親贈予他的第?一把劍,也就是這把劍曾斬下?山匪領袖的首級。


    沈玨半跪在地麵擁抱他,才發現他身子顫得那麽厲害,「不會的,國公爺不會怪你,你是大淵邊疆的盾,是謝家的榮耀,他為你驕傲。」


    她不是第?一次見他落寞,好像很久以前,在臨水小築外的湖心亭,她提醒他莫要在外睡著以免風寒,謝瀾睜眼的一剎,寒眸中的哀慟柔軟她不會看錯。


    好在這一次,她能光明正大地陪伴他,安慰他。


    地上放置的提燈的微芒照亮,相交相疊的素白的月衫與鴉黑的長衫。


    未來?的路,再是坎坷他們也會相互扶持著走下?去。


    **


    三月後。


    周瑤懷孕正好遇上衛國公逝世,闔府上下?所有人都在忙碌白喪,無人歡喜。


    但?她懷的畢竟是逝去的衛國公的第?一個孫兒,於情於理都要好好照拂。柳氏與謝老?太?君沉溺悲痛,沈玨出麵主持大局,往聽雪院送去許多滋養補品,還?讓府醫每日都去請平安脈。


    懷孕五月的周瑤小腹隆起,她平躺在小榻上午憩,旁邊有丫鬟扇動羅扇,小幾?上放著一碟翠綠欲滴的水晶葡萄。


    「主子,該喝安胎藥了。」丫鬟從門外端來?安胎湯藥,自周瑤懷孕後每日都要喝下?。


    周瑤不情不願地喝完後,撿起藥碗旁的小碟上的蜜餞,含入口腔化開苦澀藥味。


    丫鬟端起藥碗出屋,安胎藥是廚房煎的,亦是由廚房派人送來?。


    丫鬟把空碗交給?廚房的人,「喏,拿回去吧。」


    「嗯,好。」芸娘接過,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駐足門外,從七尺蓮花座屏的縫隙依稀可見榻上的人影。


    「你怎麽還?不走呀?愣著幹嘛?」丫鬟不耐煩地催促。


    芸娘頷首低眉,「不、不好意思,我這就走。」


    離開側屋,經過空曠的庭院,一個消瘦的人影坐在院中的石桌邊。


    芸娘頓時邁不開步子,腳下?仿佛生根,單單一個背影她就能看許久。


    他怎麽瘦了那麽多,她苦心做的補品他都沒有吃麽?


    芸娘的視線漸漸模糊,身後響起一聲嬌喝,嚇得她淚珠子滾落,偏首胡亂地擦幹。


    「你在看什麽!」周瑤挺著肚子,左手搭著丫鬟,甫一出屋就見到那圍著圍裙的婦人站在原地發愣。


    芸娘垂首,「奴,奴的東西掉了。」視線從周瑤的臉上下?移到微微突起的小腹。


    離她七步距離,遠遠就聞到油煙味兒,胃部一陣犯嘔,周瑤嫌惡道:「你快走我不想見到你。」


    「是。」芸娘步履匆匆離開。


    周瑤多看她一眼都會噁心,黃皮寡瘦,眼角的每一絲皺紋似乎都夾雜著油,她看自己?的眼神也十分不適。


    就像長輩對懷孕兒媳的關愛。


    周瑤被自己?的念頭駭到,呼吸都亂了。


    她驚恐地張望,見到庭院裏獨坐的謝璨,深吸一口氣,平復動亂的心緒,揚起一抹淺笑,溫柔小意地舉步行去。


    **


    夜晚的天似乎破了一個大洞,暴雨瓢潑,雷電交加。


    暴雨一夜,破曉時分還?下?著綿綿細雨,滿園芙蓉零落,僕人們披著蓑衣清掃殘枝落葉,令人吃驚的是,後園裏四季長青,象徵謝家香火永傳的鬆柏樹被雷劈倒了。


    三人合抱才能圍住的粗大樹幹從中劈開,樹枝焦黑如炭,蔥蘢如蓋的鬆柏傾倒,砸斷院牆,盤根錯節的樹根露出土地,濕潤的泥土裏翻出一具嬰兒骸骨。


    先是衛國公猝然病逝,三月後又是鬆柏被雷劈斷,樹根處竟埋了一具屍骸。<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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