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麽資格說這話,」馮諾一開始翻舊帳,「你看上的不是我的臉嗎?你才遇到我兩個小時就想睡我。」


    鄭墨陽不否認這是事實,但仍然著重強調:「我也喜歡你美麗的心靈。」


    馮諾一帶著疑惑的語氣反問:「你有這種東西嗎?」


    這就明顯是仗著別人重病在床,開始耀武揚威了,鄭墨陽無語地轉過頭去,想著這傢夥玩火自焚也不考慮後果,他難道會一直失去行動能力嗎?


    貓貓明顯還沒有撓過癮,開始感嘆:「你為什麽對生命不能有點敬畏感呢?」


    鄭墨陽很冷靜地反問:「為什麽不能殺人?」


    馮諾一看上去語塞了,他沉默良久,老實地說:「我沒想到這種話題也需要討論。」


    「我們總說生命是無價的,所以殺人不可饒恕,但事實上允許殺人的場景有很多,」鄭墨陽說,「法律可以判處死刑,麵對生命威脅可以正當防衛,還有戰爭,在戰爭中殺人就是合理的。所以不能殺人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麽呢?」


    就好像是跟跨越次元的人對話,馮諾一覺得很傷腦筋。糾結了一會兒過後,鑑於鄭墨陽商學院畢業的背景,他決定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解釋:「如果可以隨意殺人的話,那麽個人的生命安全就沒有保障。當一個人時刻處於危險之中的時候,他就無法安心地生產物質資料,整個社會的運作和發展就會受到阻礙。隻有建立有威懾力的機製,解除對生命威脅的擔憂,社會的整體效益才能最大化。但在戰爭時期,社會運作本身就是失靈的,所以對這一點的保障就沒有必要了。」


    鄭墨陽沉思了片刻,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有道理。」


    就像答辯小組通知論文通過一樣,他感到十分欣慰:「鑑於我們都是社會中的一員,所以有必要遵守這個約定。」


    鄭墨陽沒有說「我不在乎社會效益最大化,我隻在乎個人效益最大化」,因為說完了肯定又要開始吵架,所以他又一次行使了緘默權。


    「不過,」馮諾一接著說,「重置年的感覺就像戰爭時期,很多約束都失效了。如果是在平常,我想像不到周時宇會去殺人。」


    鄭墨陽皺起了眉:「你是說……」


    「他也是上個重置年的一員,」馮諾一說,「可惜我在十年之後才知道。」


    鄭墨陽想起了幾個月前馮諾一帶傷回旅館的那一幕,原來如此。


    當時在餐桌上,馮諾一本來已經打算拂袖而去,就在那一刻,周時宇突然露出了懊悔的表情,讓他心中的懷疑轟然爆發。


    「你……」他心跳如擂鼓,腦子嗡鳴地聽不清聲音,「你記得當年的事。」


    周時宇抬起頭看他,臉上的驚詫和惶恐不亞於他:「你也記得……」


    「你知道重置年的事,」馮諾一緩緩坐下,「怪不得,你之前猶豫了那麽久不敢跟林鬆竹表白,突然就有勇氣了。」


    「諾一……」


    「難怪你可以放棄大好的前程不要,跑來綁架我,」他攥緊了拳頭,「你殺了我,還能像沒事人一樣跟我打招呼?」


    「那真是一時衝動,」周時宇辯解道,「如果是在正常的時間線上,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這句話沒有說完,馮諾一的拳頭就落了下來。明顯是缺乏經驗,揮拳的時候沒找準落點,指節撞上了對方的牙齒,刮破了皮,留下幾道血痕。


    周圍的顧客驚呼起來,店長都戒備地趕到他身邊。周時宇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擺了擺手,對店長說:「沒事,我們之間的一點小矛盾而已。」


    馮諾一不知道怎麽才能解釋這種「小矛盾」,他站在桌旁,右手隱隱作痛。


    「我要走了,」他對曾經的殺人兇手說,「以後別再聯繫我了。」


    「等等,」沉靜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你不想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嗎?」


    馮諾一的腳步停頓下來,他回過頭,猶豫著問:「接下來?」


    「在你死後還發生了什麽,」周時宇說,「不過我也不知道多少,因為我隻比你多活了十分鍾。」


    發生的事情其實非常簡單。一陣劇烈的咳嗆後,馮諾一的瞳孔逐漸擴散,腦袋以奇怪的角度垂落在肩膀上。而周時宇脫下沾滿血的外套,用它擦了擦兇器上滴落的液體。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周時宇確認過攝像頭,房子周圍的警力沒有動,門口站著的隻有鄭墨陽一個人。


    他打開房門,讓鄭墨陽進來,期待著這場戲劇的高潮。


    他確實看到了。


    滿地飛濺的血跡,不自然垂下的頭顱,一望而知椅子上的人已經死去了。鄭墨陽望著失去焦距的眼睛,有那麽一秒,就像有無形的黑洞吸走了他眼中所有的光,臉色如同死去多年的屍體一樣了無生氣。


    然後,鄭墨陽很快恢復了淡漠的表情。他沒有衝上來抱著椅子上的人痛哭,也沒有對周時宇破口大罵。他隻是很有條理地把周圍一切可以移動的重物——比如鞋櫃,桌子——挪過來堵住大門。


    周時宇盯著他的動作:「你在做什麽?」


    「人質已經死了,你已經失去了可以用來威脅的底牌,我卻沒有叫警察,」鄭墨陽緩緩地脫下大衣,「你覺得這是為什麽?」


    非但沒有通知警察,他把警察進來的路徑也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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