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個可以歇腳的地方,他迅速找到了一個石墩子,相當不講究地坐下來,抹著額角的汗珠。


    「好像就是這裏。」鄭墨陽告訴他。


    這聲音讓他如蒙大赦,頓時又恢復了幾分鬥誌。遠處能看到幾座土胚房,兩人朝那裏走去。


    村莊建在兩座山峰之間的窪地裏,終日雲霧瀰漫,頗有世外桃源之感。但馮諾一隻覺得不可思議,住在這種地方,生活該有多不便利?光是水和食物就是極大的麻煩。除非真的要出家了斷塵緣,誰願意跑來這裏住?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馮諾一回過頭去,覺得今日份的驚嚇真是源源不斷。


    後麵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臉頰因為長期受到高海拔輻射而粗糙泛紅,抓著麻繩的手指有著不規則的龜裂。她背上壓著至少一米高的柴火,腰因為過度的負重彎成了九十度。此刻正一邊喘著氣一邊盯著他們。


    馮諾一覺得自己的脊椎仿佛也快被壓斷了,他還在猶豫是否幫忙,女孩已經從他們身邊走過了,仿佛是嫌他擋路似的。


    「走吧,」鄭墨陽像是沒有看到什麽,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我們還要趕晚上那班車。」


    馮諾一心情複雜地跟在女孩後麵,觀察周圍的景象。發現有生人進村了,很多人都站在房門口盯著他們,好像他們是剛運進動物園裏的新奇物種。


    鄭墨陽旁若無人地穿過圍觀人群,往前麵一指:「你看。」


    馮諾一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遠處是土堆和碎石,下麵隱約露出房屋的殘骸。救護人員從那裏抬了幾個擔架過來,很明顯上麵躺著的是遇難者。


    馮諾一粗略地數了一下,正好13個。


    第16章 我隻是見不得學霸受委屈


    原來這場預告言中的不是人禍,而是天災。


    這一片山體陡峭,氣候又潮濕多雨,山體滑坡時有發生。看這情形,1月12號應該是發生了大型的自然災害。


    「也有道理,」馮諾一說,「大概是神明知道一部分山體不穩定,12號前幾天又有暴雨,所以……」


    鄭墨陽點點頭:「最好再確認一下。」


    救護人員的工作明顯不能打擾,他環顧四周,在圍觀群眾中相中了麵孔最慈祥的一個老奶奶,走上前問:「請問一下,昨天是發生了什麽嗎?」


    老奶奶抬起臉看著鄭墨陽,深深的皺紋像刻在皮膚裏的疤痕,她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鄭墨陽頓了頓,再次開口,把語速再放慢了一些:「您能聽懂我在說什麽嗎?」


    老奶奶又盯了他一會兒,然後張開幹癟的嘴,吐出了一串沙啞而急促的字符。


    馮諾一恍然大悟:「這裏是彝族的村子,我們語言不通。」


    現在速成一門少數民族語言顯然已經太遲了,兩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麵麵相覷。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一個清脆的嗓音傳來。


    馮諾一轉過頭去,看到剛才背柴火的那個女孩站在身後,臉上灰撲撲地印著泥,隻有一雙眼睛亮得讓人心悸。也許是因為卸下了柴火,她看上去高了很多。


    「你會說漢語?」馮諾一有些驚訝。


    「學校裏教的,」女孩走過來,把祖母攔到身後,「我奶奶不會,你們想問什麽?」


    看這架勢,女孩並不打算跟他們打持久戰。馮諾一組織了一下語言:「不好意思,就是想問一下,昨天是不是山體……是不是有石頭掉下來了?」


    女孩瞪了他一會兒,不滿地說:「我知道什麽叫山體滑坡。」


    「好吧,」馮諾一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是山體滑坡了嗎?」


    「是,」女孩說,「連著幾天下大雨就會這樣,壓死了好多人。」


    這種村落一般都是同一宗族的,家家戶戶多少有點沾親帶故。「抱歉,」馮諾一語氣沉重地說,「節哀順變。」


    女孩聳了聳肩,似乎對這種禮節性的慰問不為所動,隻是沉默地看著他們,意思就是你們可以滾了。


    仿佛是要配合劍拔弩張的氣氛,天空滾過一道雷,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馮諾一看著鄭墨陽,對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沒有帶傘。


    周圍的村民紛紛回家裏避雨,村落的小道一下變得空空蕩蕩。有些扒著窗戶觀察他們,好奇這兩個外來物種會怎麽辦。馮諾一想,自己倒還沒有作為落湯雞展出的經歷,今天的第一次可真夠多的。


    鄭墨陽沒有關注周圍的目光,他半蹲下來,很輕柔地對女孩說:「叔叔們都沒帶傘。如果方便的話,能讓我們避一會兒雨嗎?」


    女孩一眼不眨地看著鄭墨陽,半晌後點了點頭。


    馮諾一感慨萬千——身邊有一個全年齡殺手,關鍵時刻還挺好用的。


    土胚房的門修的極矮,鄭墨陽不得不彎下腰才能進來。進了門空間也不怎麽寬敞,高大的身軀隨便轉一轉就要碰掉點東西。


    房間的陳設仍然是上個世紀的樣子:土炕、火盆,以及燒柴的灶台。有個木桌靠著屋裏採光最好的地方——窗台,上麵放著一本九年級數學寒假作業。馮諾一看著藍色封皮上的小人,一瞬間夢回初三——不對,他其實沒有初三。


    老奶奶嘟囔了幾句,就走進了裏屋。一時間,屋裏隻剩下雨水擊打窗棱的滴答聲,寂靜得可怕。看這情形,這家裏隻剩下這一老一少,於是馮諾一問:「你爸媽呢?去外地打工了?還是出去幹活沒有回來?」這問題很有人**刺探情報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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