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昆侖國的冬城中有個小鎮,喚作盧鎮。


    我七歲時的一天,盧鎮傳信來,說我我家到了位外客,爹爹一早便去接人,接了半日才接到了。


    大伯父本欲同去,可書院的學生還等著他去授課。


    大伯父亦教我們兄弟姐妹念書,他雍容不迫、娓娓道來的樣子最令我們喜歡,娘親常說,大伯父從前可是名大將軍,他年輕時候,風流儒雅,文武兼濟,俊美無雙。我很是奇怪,大伯父現在分明依舊年輕俊朗啊?


    爹爹偏偏聽不出個重點,每每這時,他的酸話中總是略帶嗔怪:從小到大,風流無雙之人,在你眼中是不是就他紀伯恩一個?


    娘親以為我聽不見,她並不答,卻極小聲地問爹爹,她近來研造的床睡起來可舒服?


    爹爹卻同娘親說起了滄海文,娘親一下子就紅了臉,半是嗔笑地瞪了爹爹一眼。他們以為我聽不懂。不知為什麽,我很容易懂這些奇奇怪怪的文,爹爹說,今晚上要收拾娘親。爹爹可真是個狠人啊。


    如今,我回想那一年,我那敬愛的神探爹爹,正在機巧院主持我大昆侖文與那鄰邦滄海文譯典的編著,好早日將娘親研造出來的那些圖樣傳譯給友邦。爹爹自然是厲害之極的,我隻是不懂,他同大伯父較個什麽勁?


    那一天,娘親也想跟著爹爹去接人,說什麽要尊老、又要全什麽禮數,可是冬城那裏常年天寒地凍,爹爹心疼她畏寒,不準她跟了去。


    這位半天才接回的人,果然是位銀白胡子的老爺爺,他已然很老很老了,別說紀方老管家,他就是和我的太爺爺、太姥爺比,都要老很多呢。


    總之這樣老的老人家,我在城中是從未見過的。


    那一年,我的小妹妹軟軟剛學會走路,摸著牆搖搖晃晃走過來,踮腳欲扯老爺爺的胡子,她當然攀扯不到。


    老爺爺像是不習慣有人碰似的,軟軟不曾碰到他,他的麵色卻很有些不自在。


    爹爹並不如往日那般總和煦地笑,他竟有些嚴肅,隻見他抱過軟軟來,教她喊:“喊二伯父。”


    軟軟奶聲奶氣地喊:“二、二、哎……”哥哥姐姐都照著喊了,我卻是猶豫著,這時候刀刀大哥跑來,撲通就在老爺爺跟前跪下了。


    這還不算,太爺爺同太姥爺為了以盤棋爭執不休,從花園吵到院子,院子又吵到廳堂,大概打算找人評評理。


    老爺爺見了人,竟是不由分說,奪過桌上手巾,將那分明極為潔淨的地擦了又擦,忽也“撲通”,就這麽直直跪在我太爺爺跟前。


    我太爺爺是個頗有些童心的老頭兒,每每領著我們兄弟姐妹們爬高竄低,近年更是添了半頭黑發。這會兒,他一定是被這位老人家嚇了一嚇,怔了好一會兒,又似掰著手指在算著什麽,卻忽地緩緩淌了淚出來,他仿佛想撫眼前那頭銀發,終究沒有觸上去。


    我簡直要看呆了。


    讓刀刀哥哥下跪、又跪我太爺爺之人,那的確就是我家正經二伯了。隻是,隻是……


    聽大伯父講,娘親本是昆侖國人,我們紀氏卻是外族,是娘親與爹爹攜了闔府之人從那趙氏國都遙遙遷來,方在此地安居的。


    二伯不是爹爹孿生的哥哥麽?紀府遷居昆侖,也就是我出生時的事情,這不過七年的光景,二伯父如此老態龍鍾,他可是病了?


    我自小生在昆侖,國中固然應有盡有,平安喜樂,卻常聽哥哥姐姐說京城如何熱鬧有趣,有個如何可愛的裘叔叔,又歎惋著是如何的再也見不到了。


    我倒覺得無妨,我不認得裘叔叔,秦叔叔比較可愛,球也玩得可好了。雖然爹爹不大歡喜見到他,總說他有口音!


    我最近拜師了,改喚秦叔叔作師父,他教我們武功。師娘告訴我,秦叔叔也不是昆侖人。


    其實,我娘親作為一個昆侖人,昆侖話說得遠不如我們,口音也可奇怪了呢,文理也不怎通順,卻未見爹爹嫌棄的。爹爹還總說,他一生最幸運的時刻,便是眼見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筆跡,借著那文理不通的昆侖文,在那紙書頁上浮現的那刻。


    娘親每聽到爹爹這般動情地說,總是將淚一抹,轉過身卻偏笑罵:“以己之長攻我之短,老狐狸你少來這套。我可曾嘲笑你將我機翼安反的事情?號稱過目不忘的人,教了多少遍,總記不住的。”


    這樣爹爹也不道歉,他隻是替娘親拭那淚,道:“知道了,我下次一定學著安對。”


    剛才二伯不知說了句什麽,刀刀哥哥伏地而泣,他身子微微起伏,一直都沒有起身。


    姐姐將我拉到一邊,告訴我,二伯母過世了。


    我問:“不是聽說,共有二位二伯母嗎,是哪一位?”


    哥哥敲一下我的頭:“喃喃你小點聲,兩位都故去了,還有一位是去年走的。”


    哥哥又說:“二位伯母也是有情有義的女子,當年二伯父堅不肯來昆侖,她們左右相伴,一伴就是一生。”


    姐姐反去敲他的頭:“嘿嘿,紀大寶,你以後也打算像二伯這樣,娶兩個老婆,享齊人之福嗎?我去問問小雨她怎麽看。”


    哥哥氣極:“你敢!”


    姐姐問:“那你想過沒有?”


    哥哥說:“噓,別說話。”


    我問:“怎麽啦?”


    哥哥忽地紅了眼眶,轉過來望著姐姐:“裘叔叔,二伯在說寶暘法師。寶暘法師就是裘叔叔,裘叔叔他去年雲遊歸京,在圓覺寺圓寂了。”


    姐姐本來還想嘲笑哥哥,忽然就怔在那裏。


    “還有什麽嗎?”姐姐問。


    我很不高興,這個二伯,如何一股腦兒帶了那麽多悲傷消息,我們昆侖人每一天都過得高興,從沒人喪氣成這樣子的。


    哥哥說:“還有,一封藍皮信。說是給娘親的。”


    我們都看到那封藍皮信了,是墨藍色的,薄薄的很精致。爹爹沒有拆,直接拿給的娘親。


    娘親接了,他又有些酸酸地說:“要是想哭,我就抱抱你。”


    娘親沒有哭,看著信笑了笑,反而交給了爹爹:“自己看。”


    爹爹沒有看,還是把娘親抱了許久。


    我一直很想知道那藍皮信內說了些什麽。


    我找了好些年,一直到今年,爹爹讓我和軟軟整理書房,我居然在架子上找到了它。


    因為軟軟已經比姐姐都高,所以我倆被允許整理偌大一個書房。


    軟軟聽說說過這封信,她也很好奇:“信中說了什麽?”


    我們一起攤開信,不免有些失望。


    信裏隻有一份手抄的菜單,皆是些清粥小菜,下書幾枚小字:此間白晝將盡,而夜色無垠。


    連落款都沒有一枚的。


    **


    唐糖覺得,生了喃喃這麽個愛記日記的孩子,真是太煩了。


    這許多故事,根本就不該在收鑼罷鼓時講。


    她隻好說:“你寫個遊記,不寫寫全家出遊的歡樂,怎麽添了那麽多羅裏吧嗦的回憶,還沒開始正題?大伯不是教過你嗎,文章在乎意境。”


    夜晚的京城很是熱鬧精彩,喃喃也很想去玩,她隻好草草收了尾:


    又逢元宵,我們再次歸返故園。


    月色燈山裏的光影,仿佛故人的笑臉。


    他們就在山水間,他們永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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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洞略大的懸疑言情,講的是一對戀人分開八年後破鏡重圓的故事,感情線很溫暖~


    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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