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二小臂那段肌膚……嘖嘖,端得是細白如瓷,唐糖生怕有假,探指往上狠撓了一下。


    那白瓷之上,立時起了一道長長的紅抓痕,竟是真的。


    唐糖不知道自己是以甚樣的心情撓上去的,撓完怔了半刻,心中始終有些無可言明的失落,癡了一般,又去撩他另一隻袖子。


    照舊還是白瓷一截,很晃眼。


    “唐小姐可曾看夠?”


    唐糖這才回過神:“我……”


    紀理掃一眼自己臂上那道劃痕:“你這是嫌我傷好太快,又補刀來了?”


    “不是。”


    紀理狠狠將他袖子一抽而回:“哼,眼都望直了,一早上噓寒問暖,還口口聲聲對我別無情意?這會兒是大白天,待為夫傷愈,由得你從頭至尾瞧個遍可好?”


    “啐,原來大人還有尾巴的?”


    他不理她的貧嘴,隻一味盯著她有些微腫的唇:“睡得好麽?”


    唐糖登時麵色飛紅,心慌將腦袋一低,卻為那隻胳膊一摟,懵頭懵腦撞入了紀二懷中。


    “夜裏可曾想我?”


    唐糖腦袋抵了抵,抵不開,隻好恨恨呸了口:“大人不是被我氣到不行,方才腦袋還冒著煙,如何一會兒又忘記了?”


    紀理揉一把唐糖頭發,重又氣呼呼的:“虧你還知道。”


    這語氣之幽怨,唐糖簡直不可忍。


    卻聽見阿步來報:“您前天從京城帶回的少奶奶鞋碼,晨間小的已然送去了,不過您大前天離遂州時交代的……”


    阿步習慣了紀二一人在家,壓根忘了唐糖前夜是宿在宅子裏的,見二爺正摟著媳婦,驟然驚得眼珠子都掉出來:“小……小的知錯,小的過會兒再來。”


    唐糖身子僵了僵,卻不得動彈:“這麽說,您三天裏往京城打了一個來回?為的什麽?”


    阿步好死不死探個腦袋回來:“少奶奶,您回回畫來的花瓶,二爺都一張一張珍藏得很好,此番信隻有十二個字,小的瞥見也怪擔心的,莫說二爺了。”


    紀理怒喝:“林步清!”


    阿步縮腦袋走了。


    “大人?”


    在這世間了無牽掛,一意孤行又算什麽呢……無害於人就好了。


    即便昨夜被他怒斥,唐糖依舊覺得理全在自己這頭,她橫豎又不礙著別人,小命一條,這世上還有哪個在乎?


    現在乍聽之下,細算紀二這三天,怕是眼都未曾踏實合過一回罷?


    唐糖心裏翻江倒海,五味雜陳,急欲看著他問上一句。


    紀理卻將她摟得更緊,還死摁著她的腦袋,堅決不讓她抬一抬。


    唐糖一虧心,便紅了眼眶:“大人您小心傷口……”


    此時阿步又在外小聲稟,外頭車馬皆已備好。


    紀理這才輕輕放開唐糖,斂了神色吩咐:“收拾上路。林步清,你將那一箱梅酒全數帶在路上。”


    阿步伸頭張望一眼,不摟了?


    他撓撓頭:“整箱?不就去一天……哦,少奶奶愛喝,小的這就去取。”


    紀理在其後更正:“是我愛喝,半刻不願離。”


    唐糖想起昨夜,忐忑得心直撲騰,他待自己怎樣是一回事,自投羅網卻是另一回事了。


    “我恐怕不能出去玩,那頭的事情撂了一半不管,寶二爺也許不得要領。我不是擔心裘大人,但就怕他搞砸……大人?”


    她字斟句酌,悄眼看他一臉正經,竟很怕他忽又生了氣。


    幸好紀二沉默半天,隻答了聲:“……也對,那你去了再回。”


    唐糖低頭似蚊子叫了聲:“噢。”


    揚眉吐氣,轉身就往屋外的方向跑。


    “回來。就這麽去了?”


    唐糖才跑開兩步,聽得心頭一緊,頭皮發麻……被這麽往回一撈,就又被抓回了他跟前。(.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大人……還待怎樣?”


    他不說話,卻揉了把她的頭發。


    唐糖傻愣愣摸摸腦袋,又低首瞅瞅身上女衫:“真是,行頭還藏在客房裏。”


    “哼,昏頭搭腦。”


    唐糖鑽進客房,照著紀二平常教導,將自己重新打理成個俊美小差官,鏡子裏左看右瞧,得意誌滿跑出去轉悠。


    阿步一眼就看呆了:“哎呀,少奶奶好生英武!”


    唐糖更得意,想著那人即便不肯誇她這個學生,好歹冷嘲熱諷兩句,她也算知足了。


    孰料紀大人凝目望她半天,竟連半個“哼”字也無,徑直提人進屋,洗光重畫。


    唐糖對鏡摸一摸新添上去的眉毛,大不高興:“大人故意的罷?作甚將我畫成這個樣子,一點不好看。”


    此人不僅身邊有眉粉,連胭脂膏都是常備的,描了眉,居然還拋給她一盒胭脂。


    唐糖瞅瞅鏡中尚有些紅腫的唇瓣,羞了臉取過胭脂來抿,紀大人這胭脂也不知何物調成,這一抿,唇上連血色都不大好了。


    “益發的不好看。”


    “好看難看,哼,唐小姐欲給誰看?你真的是去當差?”


    “這也不像我麽,兩道眉毛怎麽看怎麽愁苦,嘴唇灰撲撲的,整個人都沒精神了。”


    “你無事多想想我,不就正好應了景?”


    唐糖一咬唇:“……想你作甚。”


    “哼,我在唐小姐心中不是凶神惡煞?若是想起來,心中便也一同愁苦了。”


    “嘁。”鏡子裏兩道小愁眉毛,一笑便顯得滑稽起來。


    “以後也隻許這樣畫,聽見沒有?”


    唐糖想想,大人總是為著自己好的,便“噢”了聲,這才真的走了。


    剛跨出宅門,阿步追過來喚:“少奶奶回來的時候,能否再帶一些藥膏回來?那個真的很好用。”


    唐糖奇道:“昨天我拿來一大罐呢。”


    “那罐……小的看二爺就快用完了。”


    唐糖又驚又笑:“怪不得那家夥好那麽快。那一大罐難不成全被他吃了!”


    “是不是不容易得?”


    唐糖不以為意:“別擔心,我帶回來就是。對了,二呆還在他榻上睡覺,一會兒你將那胖子抱下來,給二爺換條潔淨被單……二呆到處亂竄難免沾了髒東西,新傷馬虎不得的。一切拜托,回見!”


    **


    裘寶暘毫發無傷,一見唐糖忙著先訴苦。


    中秋午宴一完,刺史大人熱情難擋,寶二爺被刺史招待得差點脫去五層皮。


    怎麽個五層皮呢?


    搓澡一層皮;推油二層皮;推拿三層皮;拔罐四層皮;刮痧五層皮。


    “刺史府的人不知作甚這般好客,提了哥往那溫泉池子裏一燙,燙豬毛似的,燙完了不問青紅皂白,就把那些東西輪番上來。哥上澡堂子裏花多少錢,也沒見過遂州這班那麽賣力氣的人,哥被他們這麽弄一回,起碼瘦上一圈。”


    “這麽說來寶二哥享福了。”


    裘寶暘嗤道:“享福個鬼!你瞅瞅哥的脖子胳膊腿,青一塊,紫一塊,知道的我去泡了溫泉,不知道的還以為哥被人揍了。回來是虛脫無力,沾枕就著,昨夜月亮是扁是圓,哥愣是沒見著!”


    唐糖大笑:“是圓的。”


    “哼哼,你歡歡喜喜跑去鵲橋相會,自然看什麽都是圓的了。”


    “……”


    “唐糖你怎麽愁眉苦臉的,眉心血淤,聽聞在這兒刮個痧就會好的?”


    唐糖撫眉忍笑:“呃,算了罷,我就是因為心裏正愁苦……前日鹿洲勞而無功,寶二哥難道不愁?”


    “愁。不過也別太愁!來來來,田書吏坐下說話,哥正有兩樁新消息要告訴你。”


    頭一樁,昨夜裘寶暘正刮痧,陪客一旁的刺史大人貪杯喝多,悄悄透露給他,梁王殿下此際就在遂州!


    裘寶暘聽別人的名字都好說,唯獨這位以溫文儒雅著稱於世的賢王,這可是他寶二爺的人生偶像。


    “梁王殿下私下裏,說不定就是為臨場督案來的,哥怎麽也得拿點東西出來,給我們大理寺長長臉罷?糖糖你說,咱們暗察不成,後日明訪鹿洲行不行?”


    唐糖本來琢磨,是不是當將前夜之事,稍稍給裘寶暘透露一二。他與紀二回回都如仇人相見,畢竟怪對不起紀二的。


    如此聽來,嚇了一跳!


    這位刺史顯然是對方的人馬,卻清楚梁王下落。為了驗裘寶暘一個背傷,對方鬧出那麽大陣仗,即便梁王是位賢主,也難保他身邊的人……她差點是在給紀理招事呢。


    紀二離事越遠,紀陶的東西越安全,對紀二自己亦越安全。


    “萬萬不可。寶二哥切勿貪功,如今我們恐怕離真相還十分遙遠,當務之急,您還是該調到紀陶當日經過手的全部卷宗,他出事絕不能是因為私事,必是哪件案子上得罪了什麽人。我不怕苦,一件一件排查過來,順藤摸瓜,不怕查它不到。”


    “舍近求遠?”裘寶暘若有所思,隨即點了頭:“也不是沒有道理,鹿洲之事萬一查錯,滿盤皆輸,不若從頭再次排查一遍。”


    唐糖鬆了口氣,等他講第二件消息。


    裘寶暘卻盯著她出神,麵色凝重:“糖糖,紀二是不是常常欺侮你?”


    唐糖抿抿唇,臉上驟紅:“沒,沒有的。”


    “你老實告訴我,他待你真的好麽?”


    “還……還好。”


    “你是不是真心喜歡他?”


    “呃,您問這個究竟想作甚?”


    裘寶暘壓低了聲:“哥有確鑿證據,紀二背著你,在外金屋藏了嬌。”


    唐糖正好在喝水,“噗”噴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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