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結了婚,新伴兒是個比他小十來歲的嫁過三趟的醜女人阿玉,帶著個十三四歲的大閨女。村裏頭的人暗地裏都傳,這阿玉其實是貪老渡手裏剩的搬遷錢和地皮房子,拿老渡的血汗錢養閨女,等老渡死了,她好再拿錢供二十幾的啃老兒子。這些話傳的難聽,他也全知道,真的假的他不在意。


    他真不愛啜酒,他嫌小店裏的老酒難啜,辣口還沒滋味。他去小店是因為做生意的店老闆對誰都熱情,買點東西聊幾句,他也好吹點小牛皮,晚點回家少受氣。老了他還做著泥水的活,每天幹完活一身髒的回,阿玉總得跟他拌兩句才舒坦,有時因為他喝了酒花了錢,阿玉又要摔他的瓷碗。他裝醉不回口,護著碗不讓她摔,家裏的其他物件遭遭殃,阿玉也就消停了。


    拿這事說笑的有,哀氣可憐他的也有。他不覺得這事沒有麵,兩口子吵架是常事。阿玉的性子的確不大好的,到底處處惦記著他的。這不,天天在病房外邊悄摸抹眼淚嘛。他也不要人可憐。他知恩,替鄰舍的不孝子女給老人養老送終,他憑著自己的本事活著幾十年,比不少人強的多。


    他這輩子,沒啥過不去的。他是渡,他把所有的苦難都渡了,他說他老渡村水上的船,時不時馱著十斤百斤重的難,撐過起起伏伏一程,等破了舊了歇在岸邊,浪打日曬的遲早散架。


    長大了的張天客忙著讀書備考,再沒上醫院看過他,這故事是在學校的一個周先生講給陳家的小孩聽的,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


    等到某個假期,他記得,是爹半夜接了個電話,說老渡走了。阿玉和女兒聽老渡的吩咐,治不了就帶著他回家,在自家裏待著安心。下午精神抖擻,去了趟老村上的大湖,夜裏就咽了氣。


    那大名鼎鼎的唐姓人連夜趕了來,是老渡還立了遺囑。


    阿玉把老渡葬進了楊家姑娘安眠的墓裏。在老渡的墳左邊靠後的位置,阿玉聽了村人的勸,才肯又修了矮些小些的單墓。


    喪宴的那個傍晚風挺涼,絲絲地鑽進眼睛。張天客下晚自習時過村口看到大青石深深的凹窟,眼裏空空的,聽村東辦喪事的人家敲鑼,夜裏常被哭娘戲鬧得困意全無。他心裏感到哀涼,站在窗邊,屋外邊下著雨夾雪,僅有的幾朵雪片融到南方冬季特有的、頻繁雨季的路邊水窪裏。


    後來的清明上墳,過了嬢嬢的墳到老渡的墳頭,爹沒由來的說:嬢嬢走時,家裏一大幫親戚,唯老渡摸黑守了整夜。


    爹丟了青餣,添上第三回 酒,說:「他眼瞎了,心不瞎。」


    也像村裏俗語道的:「做渡的,心清明。」


    他憑得起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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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渡:方言指的是擺渡這個職業或專做擺渡的人,後成為每一代渡人的代名字;


    2老爺殿:方言中指供奉神明的處所,類似於寺廟、神廟等;


    3白鶴大帝:道教海神,於台州一帶香火興旺;


    4老酒:一種深褐色的雜糧酒;


    青餣:清明節祭祖食物,青團為鹹,青餅為甜;


    5嬢嬢:方言,奶奶;


    這篇純粹是心血來潮的記錄,不講文筆,與正文內容以及其他番外內容無關,可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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