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日子好過了,不用逢年過節的好日子雞鴨牛羊魚肉也是滿桌,吃多倒是膩味的很。節沒了過去的滋味在我看來也便沒了什麽意義,我原本不想過的,家裏人丁稀少兩個人過過缺點意思。


    前幾天翻黃曆看是冬至,我鬼使神差地也早起跑了趟集市,早早偷準備下祭祖葷素與元寶香燭。


    被混小子逮了個正著。


    我想著哥養大的孩子定不曉得這些繁俗瑣事,我走之後,他怎麽也得承下祭拜先祖,需一一仔細地告訴他。


    「我以為先生是不信這些的。」他坐在床邊聽完,哄著我躺下再睡會,替我撚好被角。


    「我是不信,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不過也就是個念想,一年一次也不麻煩就照著舊俗做著唄。」


    翻了個身,雙臂掙出被褥把他攬進懷裏鉗牢,我故作狠厲的咬牙道:「一直想不通,從前的人陰曹地府天庭西天,哪裏來的這麽多玩意。」


    「或許在人間,他們過得不如意。」他說著,乖乖地順著我的氣力趴在我胸前。


    「哈。」我平平吐出口氣。


    撒開手,隨他去。


    那日傍晚,他依我的囑託蹲在門前焚燒金銀紙片折的元寶,極少出門的我踏出了門檻,站在一旁看著他拿混了燒鹹豬肝碎末的白粥澆滅燃得正好的一對紅香燭。


    滾了紅糖冬至圓他沒嚐,自顧自的回了大房,半夜又斷了電源,扯著我上床,哄我早早睡下。


    24.


    我清楚自己的病情無挽回餘地,是在徐家葬禮之前。


    為了多活幾年不能太勞累,雖有小侄子幫忙還欠下了謝年禮與春節禮草草了事。


    前些日子我接到醫院的通知,大哥與哥嫂二人出車禍,特地找了醫院熟人。那名醫使勁渾身解數還是沒能把人命救回來。二人的屍體當夜火化,小侄子去拿回的隻是一個合藏的木骨灰盒。由我做主不辦葬禮,放進了老陳家的祖墳。


    抱著沉重的骨灰盒,我親自上山頂入祖墳,在祠堂給哥嫂立了靈位。晃眼的黃光燈下,我磨開陳年的老墨,執起許久未用的狼毫筆在族譜上寫上兩個亡人的名姓。


    小侄子和我一樣穿的一身白,愣是眼淚沒流一滴。


    我們倆一塊兒,得過且過。


    郎中得知我冬至前病發後,略打理了家中瑣物,無視小侄子的不滿搬進我空屋頭,說是他個經驗豐富的醫生好隨時防備我病發。


    任誰心裏都明白,我若真的發病,必得死路一條,天王老子也不能將我拉回陽間。醫者並非不肯自醫,有些醫者無藥可醫。


    不好拂了郎中一片好心,他既已辭去原有的工作,我應下他留宿,讓郎中省心。郎中夜裏見我與小侄子晚上同住一房,不聲不響自個收拾大大小小的包裹搬進了隔壁的大屋。


    家裏多了個人多了生氣,我樂得與郎中是舊相識聊的來,唯獨混小子成天陰沉個臉對郎中百般不待見。後來影子也時常來家中探望,幾番修繕了隔壁破屋勉強住下,小侄子更是鬱鬱。


    我當他小孩子鬧脾氣,勸了兩句,見他麵色好些,全當笑話。


    入春後天氣沒能轉暖,我的精神氣卻好了不少。


    隻可惜,早春燕子不會如此早的飛回。


    早些有頑童,夥同一群熊孩子,用長竹竿捅了房前最愛的燕窩。燕窩半破枯枝殘葉仍餘在房樑上,燕子得了失子流離的教訓不敢再回來。


    影子正好撞上,氣得叫喊著詛咒那外地小孩,我得知極力地勾笑,輕聲勸了他一句:「算了。」


    不回來就不回了。長翅膀的玩意,我也留不住。


    小侄子農田裏做活回來瞧見了,偷摸下山從花鳥市場買了一對帶崽燕子,開籠放了。那對燕子有靈性,真的補上房樑上的破窩子,安了家。


    因此事,我高興,誇了小侄子兩句,未料到小侄子臉皮子薄,耳根子飄紅。自此,除死國外又有了逗他玩的糗事。


    新年前,我早起盯著小侄子大掃除完,又多看了兩眼門頂上的黃符硃砂上描的百關雷令,全退了色,兩儀八卦亂了套。


    趁我去院裏透氣,小侄子放了盆山水,提著熱水瓶倒水進盆,試了試水溫不燙不涼剛剛好,才撿了掛竹竿上的羊毛巾放進盛了溫水的臉盆裏漾了漾。


    他呆望小小水麵上泛起的波痕出神,我悄悄從後邊按住他的肩。


    他沒被嚇著,輕推開我的手,絞了一下毛巾,朝我額上印了印又擦了擦我的手掌。


    莫名生怯,我抬眼看他一眼又很快的垂下,倉皇地像是孕婦看了殺生,招來不幹淨的東西,耳邊響起他輕輕吟笑。


    撿起落在井坎的藥膏,他扒開我我抓握拳狀的手,往手心擠出了點軟膏。


    「塗藥。」


    每到換季的時候,我的手腳掌會起皮,影子曾拿這跟我打趣,說我真是個屬蛇的,過段時日總要換個皮子。


    我聽多了自然懶得理影子的玩笑話,影子自討沒趣又被郎中白眼,也不再笑話我。


    礙不著生活,我沒怎麽放在心上,如今卻是有些不大一樣了。


    這麽點小病,也有人會在乎了。


    「哪來的藥。」手心黃澄偏淡的膏體飄著一股熟悉的清藥味。


    「郎中給的。」他回我,頭也不抬,一心抹藥。


    親眼看小侄子握牢我的手腕,手掌緩慢摩挲,藥膏逐點勻在我手心。他指腹一點一寸掠過我的十指,生出癢意,我感覺不大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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