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氣息窮盡,到底力竭,一口不甘漫上宮牆,一點一點,飄向遠方。


    也許這個世上存在心靈交感,就像彼此愛著的人一旦分開就會想念,所以理所當然,一方能夠察覺一方歡樂,一方也能感應一方苦痛,一方死去,另一方自然而然,撕心裂肺,卻無法形容。


    遠在建章宮巷裏的侯陽王府,還在案前處理事務的侯斯年,就是這樣心口驀然劇痛起來,緊接著眼前一黑,便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醒來時,已是躺在榻上,而屋中也聚著不少滿臉擔憂的婢子,見他睜開眼睛,皆露出一臉欣喜,「王爺?可感覺好些了嗎?」


    侯斯年這才看到坐在一側為他號著脈象的郎中,隻是他心口餘痛仍在,幾番嚐試張口,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婢子們也焦急的詢問著郎中,七嘴八舌裏,侯斯年聽得郎中說,「這是心血瘀阻,氣滯心胸所至的昏厥,還請王爺切勿再過勞累了。」


    勞累嗎……


    也許吧。


    雖然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這份勞累不過是來自沒有目的的荒廢著時間,但被人誤以為是勞累所致,總要好過被人知道,他是因為失去了沈奚準才變得這麽可憐。


    一想到沈奚準,心口的疼痛便又一次悶悶陣陣的傳來,侯斯年無法控製自己不去難過,還有懊悔,種種情緒交織揉雜。


    所以那一瞬間裏,他的鼻尖又開始發酸,因為不想被人察覺,隻好又閉上了眼。


    他想,繁忙的公務還真是個好藉口,它能偽裝自己,除此之外,他也再找不到另一個更體麵的理由。


    想是見侯斯年已無大礙,郎中和婢子也都漸漸退了出去,所以除了值夜的下人,屋中的嘈雜很快褪的一幹二淨,溫亮的燭光也隨著人氣的消散,慢慢清寂下來。


    如此寂靜裏,也讓窗外盤旋的風聲更顯鮮明,呼嘯著哀鳴,每一聲都像是撞進人的心裏,道一句慘別。


    侯斯年聽得這如泣如訴的風聲,心中不由更加悽然,手也不自禁的摸上身側,那裏原本是沈奚準躺著的地方,可此時卻空空蕩蕩,入手一片冰涼。


    想到沈奚準決絕而去的樣子,他再難忍住心中的難過,眼淚也自眼角崩泄而出。


    「準準……」


    準準。


    可任他再怎麽低喃,也再道不盡心中的遺憾了。


    黑夜如淵,將整個長安都困禁住,無盡的長夜裏,巍峨的漢宮也如同天地一蜉蝣,盡顯脆弱與渺小。


    顛倒與虛晃裏,椒房宮中的破碎漸漸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無聲的悲痛欲絕。廊前的燭光明明滅滅,將所有的繁奢都化為斑駁的殘影。


    張玉看著眼前這一切,心中駭然致使冷汗直下,有風掠奪而過時遍體生寒,是他強撐著才沒有逃走。


    時間流逝的過分緩慢,風聲呼嘯時也仿佛故作停留,讓整個漢宮飄飄浮浮,一切倍顯頭重腳輕。


    在這難捱的煎熬之中,那扇緊閉了許久的房門終於發出了聲響,吱呀一聲,卻嘶啞的像是一把衰敗的喉嚨。


    張玉屏著呼吸,看著帝王拖著沉重的步伐從中緩緩邁出,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步入夜色,將空氣中無形的氣流一腳踏破。


    「張玉……」


    劉寡臉色蠟白如紙,他每走一步便說一句,「……館陽長公主」


    「侯陽王妃沈氏……」


    「……薨」


    張玉頭腦嗡的一聲,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倒是劉寡,微微側過來一點臉頰,像是在同他說明因由,「無非……」


    他說,「美人多病罷。」


    說罷,帝王舉著步子緩緩與院中婢子擦肩而過,直到走出這座椒房,他高大的身影沒入更深的夜色,院中的婢子們才如夢初醒,一個接連一個伏跪下來。


    明明周身風聲依舊,可這夜裏仍然寂靜的有些過分。張玉看著眼前這繁華一場,突然覺得空空蕩蕩,什麽也沒剩下。


    不知是誰小小的啜泣了一聲,將這寂靜打斷,緊接著便有了第二聲、第三聲,就在啜泣快要連成一片時,張玉才用自己仍在發緊的嗓音說道:「哭什麽……王妃生前不喜吵鬧,你們……全都閉嘴吧……」


    這個夜晚帶著不同尋常的危機四伏,或許是察覺到了異樣,長安百姓家中的禽畜也開始不安的嘶鳴起來,它們在圈中相互推擠,好像就要出現什麽危險。


    直到馬蹄聲將這緊張的氣氛打斷,急促的馬蹄聲從長街短暫的經過,很快又噠噠的跑向遠處,它們這才抖抖身上因為過於緊張而發皺的毛髮,嘶鳴幾聲,再次入睡了。


    疾馳的馬兒一路直奔侯陽王府,馬背上的士兵也麵帶焦急。出征古滇已經不容遲疑,古滇王知道劉寡將要派兵攻打,所以將大漢使臣囚禁,沿線設防,準備要與大漢兵刃相接了。


    這份急報送到侯斯年的手中,等侯斯年看完,那士兵便問道,「王爺,您看我們何時出發?」


    侯斯年麵色果然沉重,古滇千裏之遙,自這份急報發出至今已有幾個晝夜,他不假思索,「事不宜遲,通知全軍,我們即刻啟程!」


    「王爺!」


    才熬好的湯藥熱氣尚存,雖也知道前線戰急,可侯斯年的身體——


    下人端著藥碗,一臉的欲言又止。


    侯斯年知道下人的關心,他搖搖頭,「無妨,身體如何我心中有數,軍務要緊,你去替我將玄甲拿來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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