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陳醉,以前是同學。


    初中的時候,陳獻是典型的小混混一樣的人物,不學無術,就知道玩,但是沒有壞心眼。


    有一次,班裏一個家裏頗有勢的男同學汙蔑他偷了50塊錢。


    那時,50塊錢對於一個初中生來說是相當大的數字。


    因為謠言,他被不明真相的同學排擠,是陳醉第一個衝出來替他打抱不平。那個男同學還找了一幫混混朋友來打他,被陳醉發現後,倒是兩人一起挨了一頓揍。


    在黑暗無助的時候,是陳醉一直在支持他、相信他,與他共患難,於是,兩人變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在陳醉的幫助下,陳獻還考上了和他一樣的高中。


    就是這樣一個善良的人,居然遭受了比他從前還重的汙蔑、謾罵,甚至是無辜賠上了命。


    這個事實,讓陳獻怎麽都無法接受。


    所謂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大概就是如此。


    ……


    一直等到陳獻平靜之後,季岸才問起了丁一粲。


    “你知道丁一粲在哪兒?”


    “那天她在山上滾下來,是我弟弟救了她。”陳獻說。


    “弟弟?”


    “你認識的。陳墨。他是我的弟弟。”陳獻說著,從手機裏點開一張照片,“商路是我兒子,隨他媽姓的。這幾年,我一直忙於調查八年前的真相,孩子他媽又走的早,所以都是陳墨在照顧我兒子。”


    “所以,我們火車上碰到他們,不是巧合?”季岸問。


    “不,是巧合。”陳獻回答。


    “那丁一粲現在在哪兒?”江舟問。


    陳獻看了她一眼:“放心,她在很安全的地方。現在,隻有她知道丁義博在哪兒。”


    ……


    這一天,季岸和江舟沒有住賓館,而是被陳獻帶到了他家。


    原來陳獻本就是青城人,所以陳墨和商路此番回來,還真是巧合。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江舟把窗簾拉上。


    “在這兒住兩天吧。”季岸本來是坐在床上,現在直接往後倒去。


    背上的傷口有點癢。


    她看了一眼他:“不急嗎?”


    “這幾天事情那麽多,我想休息兩天。反正這裏很隱蔽。”他說。


    其實是想和你多呆兩天,哪怕什麽都不做。


    就這樣,在一個隱蔽的小地方,挺好的。


    這次回去的話,必定是要跟著丁一粲去找丁義博了。


    江舟覺得,會不會是季岸不想見到丁義博,所以才拖上幾天。


    “過來。”他拍拍身下的床。


    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聽話的小狗,他一招,就乖乖地跑過去,伏在他的身上。


    他的胸膛一如既往地溫暖、堅實,還有這鹹濕的汗味。


    她感覺到他在親吻她的頭發,就算動作那麽輕柔細密,她也能感覺到。


    於是,她支起身體,把臉湊上去,等待他如羽毛般輕柔的吻。


    “季岸叔叔,江舟阿姨,樓下開飯了。”屋外傳來商路略帶稚嫩的嗓音。


    兩人鼻尖蹭著鼻尖,相視一笑,但江舟還是趴著,不肯起來。


    “江舟。”他拍拍她的屁股。


    她不理他,索性埋著臉裝死。


    “起來下去吃飯了。”


    “……”


    “在別人家做客呢,不太好。”


    “……”


    “江舟,你變重了。”


    “你胡說!”她蹭得一下支起身子,用膝蓋撐住床,頭發亂糟糟的像雞窩,臉上還有壓住的頭發印。


    季岸趁機坐起來,撫摸了一下她臉上粉色的傷疤,又幫她順了順炸開的頭發。


    “走吧。”他站起來,拉起她的手下樓。


    ……


    他們下樓,發現家裏始終就隻有陳醉、陳獻兄弟倆外加一個小朋友。


    連午飯都是陳醉鼓搗的。


    江舟疑惑地看著,商路突然站在了她的身前:“奶奶去世了,爺爺出家做和尚去了。”


    陳醉盛著湯,說:“就在附近的廟裏。老頭子覺得自己看破紅塵了,寫了張紙條便走了。隔天我帶著商路去找他,發現他已經落了發。”


    “倒很是瀟灑。”江舟說。


    “他說,老婆走了,孩子也長大了,他沒什麽好牽掛的。那寺廟的青燈古佛就是他的歸處。”陳墨說。


    她想到弘一法師在去世前寫給弟子的詩: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執象而來,颶尺千裏。


    問餘何適,廓爾忘言。


    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


    “你的飯煮的很不錯。”江舟說,“怪不得商路被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某人沒工夫當奶爸,就隻好我這個二叔來當了。”陳墨說。


    陳獻捧著碗,白了他一眼:“誰讓你是無言遊民整天沒事幹呢。


    陳墨粗暴地揉著商路的頭發做了個鬼臉:“你老爹欺負我,你也不幫二叔說句公道話。”


    商路嫌棄地躲開:“你吃飽了?”


    “沒有啊。”陳墨回答。


    “那這麽閑?”


    陳墨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對季岸和江舟笑笑:“我家熊孩子啊……我知道的,打是親罵是愛,最喜歡誰就最嫌棄誰!”


    “之前你說是退役軍人,當過兵脾氣還這麽好。”江舟說。


    “可不是嘛。”陳墨連忙接話。


    卻沒想到商路補充了句:“所以老挨揍。”


    江舟和季岸作為客人,抿著嘴,努力地憋住笑。


    陳醉就一點也不含糊,直接笑出了聲。


    “商路小朋友,你真可愛。”江舟說,“長大了想當什麽啊?”


    “登山運動員。我要征服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商路說得非常認真。


    “真厲害,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江舟豎起了大拇指。


    就這麽說說笑笑的,幾個人的心情都放鬆了不少。


    午飯過後,商路拿著一個編織的小籃子過來,打開:“阿姨,這是二叔讓我拿給你們的柿子幹。”


    “謝謝你。”江舟剛接過,商路便蹬蹬蹬跑開了,搬了一張小板凳專心看他的書。


    她看著小籃子裏的柿子幹,想起了星月硔的脆柿子。


    已經過了好多天,青柿子已經曬成了柿子幹。


    見她發呆,季岸知道她在想什麽,他也不會忘記那個時候,就是在星月硔對江舟動了心。


    他捏切一塊,放在她的嘴前,她非常自然地吃了進去,還不忘故意伸出舌頭舔舔他的手。


    很癢。


    “像隻小狗。”他說。


    “很甜,也沒有澀澀的味道。”她仔細品味,“但我還是喜歡星月硔的脆柿子。”


    “是嗎,我嚐嚐。”他說。


    她很自然地把臉抬了起來,微撅著嘴。


    季岸從籃子裏拿了一塊吃,眼神戲謔:“你想教壞小孩子嗎?”


    江舟原本還有些害臊,她的動作太自然、太流暢,完全就是條件反射、本能反應。


    “人家在認真看書呢,哪裏會注意到一邊有兩個大人正光天化日下卿卿我我?”江舟理直氣壯地說。


    季岸盯著她:“不成體統。”


    這話徹底把江舟逗樂了,她眨著眼,眼波流轉:“我們幹過的不成體統的事情還少嗎?”


    輪到季岸噎住了。


    “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江舟笑著,把手放在他的褲腰帶上,“還是…留到晚上再回憶?”


    語帶誘惑,像吐著信子的蛇。


    那麽多亮著青白月光的夜晚、那麽多模糊燥熱的白天,一晚上怎麽回憶的完?


    那些他和她的故事,足以用一輩子去回憶了。


    可是,一輩子很長,一輩子也很短。


    ……


    江舟和季岸在傍晚的青城散步,路邊的人很少,大多是吃完飯出來玩鬧的小孩。


    季岸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遞給江舟。


    她笑:“你怎麽知道我想給紮瓦打個電話?”


    “你一直記掛著他。看到商路和小孩子的時候,更想了他了吧。”他說。


    “嗯。”江舟撥通電話,那一頭傳來了響亮又興奮的聲音。


    “季岸叔叔!”紮瓦喊道。


    “是我。不是你的季岸叔叔。”江舟說。


    “小江姐姐!”紮瓦說。


    “紮瓦,最近還好嗎?”江舟問。


    “我很好,成叔叔特別照顧我,給我買了好多玩具還有連環畫!這裏的護士姐姐也對我很好。”紮瓦的聲音確實聽上去很有精神。


    “吃過晚飯了嗎?有沒有乖乖聽話?”江舟問。


    “吃了。有乖乖聽話!打針吃藥,我都沒有哭過。”紮瓦很自豪,“你呢,小江姐姐,你們一切順利嗎?”


    “小家夥你放心,我這裏一切都很順利。讓季岸叔叔跟你說兩句吧。”江舟把手機遞給他。


    季岸到底是男人,拿了手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說了一兩句就“拜拜”了。


    “就這麽掛了啊?”江舟說。


    “我想說的都被你說掉了。”季岸無辜地說。


    “特別像老父親和老母親給子女打電話。老母親嘮叨個沒完,事無巨細什麽都得問。而老父親呢,要麽第二個接台詞都被搶了。要麽第一個接,剛說了一句就被問’我媽呢’?”江舟說。


    “你倒是分析的明白。”季岸說。


    “因為我以前就是這樣的啊。我爸更愛我媽,而我媽更愛我。”江舟說完,便後悔了,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她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明知道季岸是孤兒,還說個沒完。


    “沒關係,繼續說,我也很想聽一聽小時候的江舟,是什麽樣的?”季岸的聲音很溫柔。


    “對不起。”她說。


    “對我來說這不是傷疤,你不必害怕揭開它。上天對我自有安排,才會把你送到我的身邊。”


    “江舟,我有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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