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岸沒來得及阻止周映光。


    他已經知道了伊粲的真實身份,當天,就把丁一粲趕了出去。


    周映光不知道用什麽詞語來形容當時的心情。


    那一天,兩個人終於吃膩了泡麵,伊粲說要露一手,給他做一桌子的好吃的。


    她在廚房裏忙碌,並且不讓他幫忙。


    他就坐在客廳打遊戲,滿心期待著伊粲的飯。


    這個時候,郵遞員來了,遞給周映光一份寄件人不明的郵件。


    他好奇地打開,卻得知了伊粲的真實身份。


    她叫丁一粲。


    她是丁義博的孫女。


    就是那個害死了他大哥,還讓大哥背上罵名的丁教授。


    她把一道一道的菜端上了桌,招呼他吃飯。


    他捏著手裏的證據去質問她。


    “你都知道了?”她哭著看他。


    “對不起……我替爺爺向你道歉……”


    “道歉?12條人命,道歉?你在講笑話嗎?”


    “12條人命?爺爺他到底做了什麽?”丁一粲難以置信地問。


    “嗬,你還不知道?”周映光冷笑,“那你來這裏,接近我,幹什麽?”


    “我隻是為了來這裏尋找真相……”丁一粲哭著喊。


    “真相?!行,我告訴你什麽叫真相!”


    周映光笑著,眼睛通紅,整個身體都激動地顫抖起來。


    “八年前,你親愛的爺爺,為了巨大的利益,公司製藥。你知道是什麽藥嗎,它叫做ind,是一種藥物的半成品,作用堪比heroin.他自己幹這些勾當也就算了,還哄騙他帶的研究團隊去做。差點東窗事發的時候,讓那12個高材生去做替罪羊,把他們關在研究所裏。一聲爆炸,就這樣葬送了12條無辜的生命!”


    “他們,一個個都是博士碩士,他們是社會的希望,是所有人的驕傲!結果呢?原本丁義博該承受的罵名,卻扣在了他們的頭上!”


    “不可能!怎麽會!爺爺怎麽會?!不可能!”伊粲失神地大喊。


    “不可能?!主山的山頂上,有12座無名塚!你說,可不可能?”周映光說完,已經淚流滿麵。


    “我大哥周齊光的墳墓,就在那12座無名塚之中。”


    “屍骨無存。”


    伊粲無力地癱軟在地上,覺得渾身很冷,特別冷,就像跌入了一個冰窖裏。


    難怪,難怪。


    精神失常的爺爺,總是在紙上寫著周齊光這個人名。


    她知道那場爆炸案,雖然消息後來被鎮壓下來。


    她一直以為,爺爺是因為受不了一下子失去那麽多學生離開的打擊而變成那樣。


    12條人命。


    她該怎麽償還?


    “丁一粲是吧,你給我聽好了。”


    “現在。立刻。馬上。收拾東西滾出去。這輩子都別讓我再看到你。”


    周映光幾乎是咬著牙才說出了這句話。


    ……


    季岸回到家中,發現屋裏一片漆黑。


    打開燈,桌上滿桌子擺著菜。


    但是一點都沒有動過。


    周映光蜷縮在一個角落裏,抱著腿,一根一根地抽煙。


    地上,有一封被拆開的郵件。


    裏麵的紙張和照片已經被撕的稀巴爛。


    是丁一粲小的時候和丁義博的合照。


    果然已經有人給周映光送了消息。


    他踩過那些紙屑,朝地上坐著的人走去。


    “映光。”季岸輕聲喚他。


    “為什麽?”周映光低喃,“為什麽她偏偏是丁義博的孫女?為什麽?”


    為什麽他喜歡的女孩子,偏偏是害死他大哥的罪魁禍首的孫女呢。


    命運啊,真是殘酷得不得了。


    “我把她趕走了。”周映光抬起頭,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一臉頹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應該是那個明亮活潑的小夥子才對。


    季岸不說話,他之前已經聯係了徐閱,讓他派人好好保護丁一粲。


    “映光,這件事情,不能怪她。”


    周映光用袖子抹了把臉,“我知道。這件事情和她沒有關係。但是,丁義博是絕對不能被饒恕的,他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他看向地上被她撕碎的照片,畫麵是是一個和藹的爺爺抱著可愛的小孫女。


    “一看到伊粲,我就想起丁義博,想起我慘死的大哥,想起其他幾位無辜的哥哥。”


    說完,他終於支撐不住,抱著季岸,像個小孩一樣,大哭起來。


    周齊光不在,季岸就是他的大哥。


    周映光心裏的痛苦,季岸能夠理解。


    好不容易愛上的女孩,偏偏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糾纏的關係。


    在這樣的條件下相愛,確實很難。


    那一場爆炸,好幾次午夜夢回,他都會冒出一身的冷汗。


    宛町。


    那個像地獄一樣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絕對無法寬恕。


    他必須給埋在主山上的十一個人,一個交代。


    ……


    “我對一生中所有的事物都是以訣別,而不是以相逢,是以決裂,而不是以會和,不是為了生,而是為了死才愛上並且愛下去的。”。———瑪琳娜·茨維塔耶娃《新年問候》


    安撫好了周映光,他靠在窗邊想接下來的對策。


    深秋了。


    晚風吹著,有點冷。但是,季岸需要這樣的寒意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手機已經買好,號碼沒有換。


    新的手機鈴聲響起,他還不太習慣。硬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季岸看著這個陌生的號碼,想了一會兒,在快要自動掛斷的前一秒,接通了。


    沒有聲音。


    “江舟?”他不確定地問道。


    電話那頭沉默著,但是他可以確定,就是江舟。


    她不說話,隻有輕微的呼吸聲。


    良久,她才開口,聲音澀澀的:“今天是我媽和成闕的忌日。”


    “嗯。”他已經猜到了。


    “關於你跟方濡的約定,我知道答案是什麽。”江舟說。


    “嗯。”季岸還是這麽說。


    八年之後,他們都沒有喜歡的人,那麽兩個人就在一起。


    季岸說這個約定算數。


    所以他拒絕了方濡。


    因為……


    他已經有了江舟。


    “我很想你。”江舟說。


    “我知道。”季岸看著窗外漆黑的一片,說。


    “不,你不知道。”江舟說。


    你以為我隻想著和你春宵一刻,以為我隻想著和你有露水姻緣,以為我隻是遊戲人間。


    以為我沒有心。


    “季岸。”江舟叫他的名字。


    “嗯?”


    “我不想做你的軟肋,我想成為你的盔甲。”江舟說。


    “好。”


    季岸打開窗戶,月亮已經從雲霧中鑽了出來。


    ……


    季岸沒有去航站樓接她,江舟隻好在停車場裏自己找。


    大概是上一次疏忽,他才決定留在車裏。


    江舟拖著行李箱,自從那一次汽車爆炸,很多東西都沒有了,她隻好仔大包小包地帶。


    還好各種證件什麽的都在那個背包裏。


    打開手機,翻出那條短信:


    綠色越野車。夷jk122.


    季岸又整了輛破車來?


    在停車場兜兜轉轉了大半圈,終於看到了那輛疑似車輛。


    “夷jk122。”江舟心裏默念。


    定睛一看。


    牧馬人森林綠款。


    江舟敲敲車窗,示意季岸下來幫他搬行李。


    坐上車,江舟環視了下車裏的陳設。


    “怪不得之前那輛破車爆炸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心疼。”


    比起現在的牧馬人,之前那輛實在是太寒磣了。


    又舊又破。


    連車窗都是手搖的。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錢的。”江舟說道。


    “不是。是上大學那會兒,攢了點錢,買了套小房子。那會兒房價很低。後來,因為住在了夷山,前兩年就把房子賣了。這才買了這輛車。”季岸回答。


    “哦,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遠見的。”江舟係好安全帶,“那之前那輛呢?”


    “周映光的。”季岸說。


    “……賠錢!”太賊了,原來炸的不是自己的車。


    其實是季岸一直把好車給周映光開,自己開破的。


    誰知道就爆炸了。


    江舟想了想季岸剛才說的話,問道:“你賣了房子,那你父母呢?”


    “我是孤兒。”季岸回答。


    他是在一條河岸邊,被一個好心人撿到送到孤兒院的。


    江舟一聽,頓時不說話了。


    隻覺得心裏就像有一雙手,來回撕扯著心髒。


    又想到那天她偷聽段驍和他的對話。


    “你這麽做,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八年前我就該死了。


    又疼又悶,一下子喘不過氣來。


    連忙打開窗,呼吸窗外清新的空氣。


    越野車行駛至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


    “我很想你。季岸,我很想你。”


    越野車驟然停下。


    江舟轉過頭,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她的眼睛很大,但線條極為尖利。


    連臉的輪廓也是鋒利的。


    黑白分明,但是眼白比較多,這導致在很多角度看起來她都像是在惡狠狠地瞪人。


    她的鼻子很小巧,白皙的雙頰盤踞著一道疤,血色都沒有。


    連略厚的雙唇,今天也是極淡的,蒼白的粉色。


    壞女人的長相,好像臉上就寫滿了心機。


    但是,極為漂亮,極盡嫵媚又混合著硬朗。


    “我很想你。哪裏都想。”她又開口。


    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有樹葉沙沙作響,還有偶爾的野貓叫烏鴉啼。


    風很涼,江舟兩條纖長的腿晃蕩著。


    她覺得有點冷,但接觸到季岸的體溫,她又不冷了,甚至額頭上都冒出了點點的汗珠子。


    在月亮下,若隱若現地閃著亮光。


    江舟躺在車頭上,抬頭看布滿星星點點的夜空。


    她那日站在墓前,在心裏悄悄地說:


    媽媽。成闕。請保佑季岸。不要讓他死,不要讓他離開。


    我很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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