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天後, 謝煊又才來倉庫,告訴楚辭南已經安排他那些還沒暴露的同僚,暫時離開了上海。送他出城的船也已經備好,隻等著他傷好得差不多, 就可以離開。


    楚辭南連連道謝感激不盡,然後……在隔日,從倉庫消失了。


    來送飯的采薇看到人不見了, 趕緊跑去謝公館找謝煊。這會兒天還早著, 她也就是撞個運氣, 不料運氣還不錯,他人竟然在。


    距離上回來謝公館,又過去了一段時日,謝瑩見她回, 還跟著謝煊回了房, 高興得不得了, 還以為兩人和好,歡歡喜喜牽著眉眉去了後院玩兒, 生怕打擾兄嫂的二人世界。


    “怎麽了?”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 謝煊拉著她的手皺眉問。


    采薇小聲道:“楚辭南不見了。”


    “什麽?”謝煊皺眉。


    采薇道:“我今天去給他送飯的時候發現的,問了聽差, 沒見著他出去, 估計是從後門偷偷走的。屋子裏還給整理了下,應該是自行離開,不是被人給綁走的。”


    謝煊蹙眉沉吟片刻, 道:“看來他根本就沒想過離開上海,讓我送走他的那些同僚,不過是不想他們受牽連。”


    “你的意思是,他……還要刺殺你二哥?”


    謝煊點頭:“應該是這樣。”他深呼吸了口氣,揉了揉眉心,“他真是一心找死,上回我二哥被刺後,防備加強了幾級,如今全城都是暗哨,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能被發現。我能幫他送走那十幾個同僚,完全是因為他們身份還未暴露。若是我沒猜錯,我二哥應該已經知道楚辭南就是榮明,他現在隻要出來露麵,那就是死路一條。”


    采薇思忖片刻:“他現在人不知去了哪裏,我們想幫他都難。”


    謝煊扯了扯唇角道:“要是他出了什麽事,你可別再怪我不幫忙,是他自己找死。”


    采薇瞪他一眼:“我怪你做什麽?不過他這個也不叫找死,他們堅持自己的信念,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謝煊看了看她,頗有些鄙夷道:“你還真相信他們能救國?”


    “不管能不能救國?他們至少是在為這個國家在努力。”采薇頓了頓道,“算了不說這個了。”免得他以為自己慫恿他去搞革命。她雖然敬重那些革命者,但也有私心,她不知道他的命運是不是已經注定,卻還是希望他能躲過那場已經寫下的結局。


    謝煊笑了笑道:“你也別太擔心,隻要我能幫助楚辭南,就一定會出手相助。何況他能隱藏身份這麽久,絕非一般人。”


    采薇點點頭:“那我回去了。”


    謝煊挑眉問:“不在這裏住一晚?”


    采薇搖頭:“還是不要了,免得我爸以為是你逼我的。”


    “哎!我現在在嶽父心裏,是一點好感都沒了。”


    采薇笑:“等你要處理的事情塵埃落定,我就會回來。”


    “你說的,要是到時候還不回來,我綁都把你綁回來。”


    采薇不以為意地嗤了聲:“瞧把你能的。”


    謝煊笑,拉著她的手,送她下樓。


    還沒出客廳大門,叮鈴鈴的電話響了起來,陳管家跑來接聽,嗯啊了兩聲,轉頭對謝煊道:“三少,司令的電話。”


    謝煊點點頭,走過去接聽。


    電話剛剛貼到耳邊,謝司令洪鍾般的咆哮便穿過來:“你二哥出院了沒有?”


    謝司令公務繁忙,謝珺被刺後,知道他沒有大礙,也就沒回上海探望,現下忽然打電話,而且語氣慍怒,顯然是發生了什麽事。謝煊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來,回道:“還沒有,可能得再過兩天。”


    謝司令道:“你還不知道你這個好二哥,竟然背著我走私鴉片吧!我今晚就坐火車回來,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麽?”


    電話裏的聲音有點喘,顯然是生氣至極。


    謝煊心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連忙道:“父親,你先息怒,這件事我覺得還是從長計議,您別急著跟他對質。”


    “我怎麽就不能對質了?我是他老子,現在翅膀硬了,他連老子的話都不聽了麽?我馬上就坐火車回去,順便讓他把江南製造局交給你負責。”


    “父親……父親……”謝煊喚了兩聲,但謝司令已經怒氣衝衝掛了電話。


    采薇走過來,蹙眉問:“怎麽了?”


    謝煊看了眼一旁的陳管家,搖搖頭,拉著她的手:“我送你出去。”


    采薇跟著他往外走,因為他腿長步子大,她幾乎是小跑著才跟上。


    “到底怎麽了?”


    謝煊揉了揉眉心:“父親知道我二哥販賣鴉片的事,正怒氣衝衝趕回上海找他對質。我總覺得有點不祥的預感,我晚上得去醫院守著,以免出問題。”


    “你擔心謝珺對謝司令不利?”


    謝煊苦笑道:“我現在都不知道他能做出什麽事來,不管怎樣,我得在旁邊看著,以免出事。”


    采薇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謝煊搖頭:“算了,要真發生什麽衝突,你在還不方便。”


    “這倒也是。”她想了想,“不管怎樣,你不要衝動,上海如今是他的地盤,要真有什麽衝突,謝司令都得吃虧。”


    謝煊點頭:“我明白,我去醫院,就是為了不讓他們正麵起衝突。”


    采薇知道他曾經也是一個衝動不計後果的年輕人,如今能變得這麽冷靜理智,無非是因為經過了生活重錘的無情敲打。


    想來也是讓人唏噓。


    采薇道:“那你自己當心。”


    謝煊深深地看著她,點頭,片刻後又道:“我準備把瑩瑩眉眉和玉嫣送去香港。”


    采薇麵露不解。


    謝煊道:“如今這個局勢,就如你說的,倒行逆施終走不遠,何況我二哥這樣……”他頓了頓,露出一抹采薇從未見過的無力和傷感,“我總覺得我們謝家可能走不遠了,謝家的女孩子養在深閨,沒經曆過風吹雨打,我不能把他們留在風口浪尖。”


    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分明已經是做了最壞的打斷,采薇一時忽然如鯁在喉,半晌之後才道:“這樣也好。”


    謝煊遲疑了片刻:“我舅舅在香港,如果你願意,我讓他幫你找所學校,你可以去那邊上學。”


    采薇皺眉打斷他:“我姓江,就算你們謝家真的走不遠,我還有江家做靠山,你就別為我瞎操心了。”她頓了頓,“不管謝家怎麽樣,我隻希望你能好好的。”


    謝煊輕笑,伸手摸了把她的頭:“我就知道你不會走,放心,我會好好的。”說罷叫來阿文開車送人。


    采薇坐上謝家這輛曾經坐過無數次的汽車,在車子駛離大門後,她忍不住回頭從擋風玻璃往後看去。


    謝煊站在公館的門口目送她,他穿著襯衣長褲,身材筆挺,一隻手插在褲袋裏,眼睛微微眯著,心事重重的模樣。


    如今謝家依舊如日中天,是大上海的無冕之王。可誰知道這樣的謝家,早已經開始腐爛,也許很快就會分崩離析,走向末路。


    她知道謝煊壓力很大,卻也不知道能為他做點什麽。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做。


    送走了采薇,謝煊便開車去了醫院。


    謝珺的身體已經恢複不少,但畢竟中了彈失血過多,大部分時間還是隻能躺在床上靜養。


    “父親先前給家裏打了電話,說今晚回來。”


    謝珺點點頭:“我知道,他也給使署撥了電話。”


    謝煊坐在他旁邊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他,兩個人都沒提私賣鴉片的事。


    其實這事兒對於謝珺做的其他事來說,隻能算是小事,但這件小事一旦浮出水麵,其他的事自然也就會跟拔蘿卜一樣,連帶被拔/出來。


    他在做那些事的時候,想必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應對準備,而自己和謝司令卻顯然還沒準備好,所以這時候開始開始攤牌算賬,絕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謝珺淡淡看他一眼,笑說:“怎麽了?”


    謝煊搖搖頭,也笑:“不知道父親什麽時候到?”


    謝珺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鍾表,淡聲道:“從南京過來,坐火車得七八個鍾頭,估摸著得過淩晨。父親說了會直接來醫院,聽他語氣應該是我做錯了什麽事,他要趕回來當麵責備我。你回去休息就好,不用專門在醫院等著。”


    謝煊道:“我在家也沒什麽事,就在這裏等著吧。”


    謝珺沉默地看了看他,點頭:“也行。”


    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夜,直到淩晨,沒等來謝司令,卻等來匆匆報信的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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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了?”坐在沙發小憩的謝煊看到氣喘籲籲的衛兵問。


    衛兵道:“報告二少三少,剛剛收到消息,謝司令……謝司令……”


    “謝司令怎麽了?”謝煊心中一震,霍然起身。


    衛兵道:“謝司令的專列被亂黨炸了。”


    “你說什麽?”謝煊眸光一冷,上前拎住衛兵的衣領。


    衛兵嚇得冷汗津津:“謝司令的專列被炸了。”


    謝珺也寒著臉從床上下來,問:“司令人呢?”


    衛兵道:“剛剛送到就近的公租界醫院,正在搶救。”


    謝煊鬆開握著人衣領的手,又問:“其他人呢?”


    衛兵道:“謝司令隨行的幾十個人,隻有三四個人還活著,兩個姨太太也沒了。”


    謝煊隻覺得心中一空,趔趄往後退了兩步差點沒站穩。


    謝珺拿起外套:“我去看看父親的情況。”


    謝煊驀地回過神來,轉頭定定地看向他。


    謝珺目光平靜地對著他的注視,道:“三弟,你回去通知瑩瑩,二姨太這一出事,小姑娘隻怕是受不了,你先安撫住她。”


    謝煊跟上他:“我先跟你一起去看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這張晚上吃多了,暈乎乎寫完就發了,早上捉蟲快笑死我,好多狗屁不通的地方,難為之前看的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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