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殊也沒想過能從他嘴裏問出什麽,繼續問:「你們什麽時候走?」


    車內的後視鏡中,尉征能看到那張年輕的臉,像極了他,又並不像他。


    他年輕的時候,不會有那麽刻薄的表情——可這刻薄像極了舒蘭。


    尉征有些無奈,思緒卻不曾表露在臉上,沉穩地吐出兩個字:「明天。」


    尉殊:「停車!」


    少年的聲音斬釘截鐵,完全不同於之前的漫不經心。


    尉征露出些微不悅,看著司機有些為難的樣子說:「繼續開。」


    「停車!要不我就跳了!」尉殊一手抓著開了大半的車窗,一邊吼到。


    他在這一瞬用光了十幾年來積攢的叛逆,心中突然覺得很累,累到發澀,他無意和家裏人鬧僵,所以總是沉默,甚至去嚐試說服自己不要介意。


    他懷著一點期冀,總是忍不住去想,他們會發現的,他不開心,甚至笑不出來。


    可是這麽久了,他們在意的難道隻是他活著就好?


    司機連忙靠邊停車,尉征來不及阻攔,尉殊已經打開利索地下了車。


    尉征因為安全帶慢了一步,等他下車尉殊已經一路狂奔到了街角,按在車門上的手瞬間握拳,他喝道:「尉殊!你回來!」


    尉殊轉身,看著兩人之間並不算近的距離停了下來,他在剛才做了一個決定,他說:「就像秋女士講過很多遍的故事一樣,你們的曾經也不被祝福,但就像她說的——時間會堵上反對的嘴。」


    他從沒想過又一天他會對尉征說出這樣的話,可說過之後,卻如釋重負,渾身輕鬆。


    他感覺自己很輕,身心愉悅到了極致,他向後退了幾步,沖尉征喊道:「開學之前,我會回去看你們的。」


    說完,尉殊突然笑了一下,露出尖利的虎牙,帶著少年人朝氣的的燦爛,隨即攔下最近的車絕塵而去。


    尉征沒有動作,在這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他想起了自己和舒蘭的故事,看到了已經很久沒有在兒子臉上看到的笑。


    也突然想起來兒子以前很愛笑的,可這孩子笑得最多的時候,恰恰是在醫院白色的病床上。


    尉殊從小就很懂事,怕他們傷心,每次進醫院總是笑著。


    明明小小的年齡,卻好像能看懂大人的悲傷,露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又十分聽話不哭不鬧。雖然當時的他並不會明白,他越笑,他們隻會越心酸。


    哪些快要忘卻的畫麵在眼前流轉,尉征可以追上去,也能攔住那輛車或是讓司機追上去。


    可他什麽都沒有做,他隻是看著他消失在自己麵前。


    或者是那句「會回來的」安慰到了他,垂在腿間捏緊的手又慢慢鬆開,他懷著一種不可名狀的表情坐了回去。


    「去雲通雅苑。」


    插pter106


    手機屏幕不停的震動,尉殊低頭將視線落在那張小小的屏幕上,那個被他置頂的帳號上閃出一條又一條沒有收到的消息。


    他一條又一條地看過去。


    -真好啊,還有人在祝福我們。


    -再…見。


    -今天很早就起來了,睡不著


    -這幾天背了很多東西,但是你不在,沒有人幫我檢查


    -以前很喜歡消磨時間


    -呆坐、睡覺、看風吹樹葉、看操場上的人踢足球、看你


    -可是我這幾天閑不住,隻是在看書,看你寫給我的筆記


    -也有坐不住的時候


    -偶爾會習慣地看看左邊,卻總是見不到熟悉的臉


    -我是不是沒有說過


    -我想你了


    ……


    -六月了,兒童節快樂


    下一條是個語音。


    尉殊掏出耳機戴上,點開語音條,熟悉的聲音縈在耳畔,輕輕哼唱:


    從前總怪,時光刻薄


    荊棘載途,都是枷鎖


    以為前路迢迢,未來隻剩惶惑


    所以朝夕揮霍,膽怯交織沉默


    不幸中與你相逢,萬幸是福非禍


    茫然中,十指相握,歲月也溫柔待我


    誰在萬家燈火,與風說


    義無反顧的愛何來對錯


    此時驕陽春好,你我正年少


    心動肆無忌憚,藏不住,此起彼落


    何畏沿途荊棘坎坷,去奔赴依靠


    要未來璀璨熾熱,能相擁到老


    十七歲再回首,恣意,放縱,心動如昨


    是沒有聽過的歌詞,沒有聽過的旋律,尉殊頓了兩秒,又將語音點開聽了一遍,確定是自己從未聽過的歌。


    他將屏幕往上一滑,下麵還有幾條文字消息。


    -找不到很想唱給你的歌,自己簡單寫了一個


    -尉殊,我在十七歲回首,記憶裏隻剩下恣意,放縱與心動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每個人都能獨立,可是,我需要你


    -我們什麽時候再見


    -我想抱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等到尉殊看完所有消息,計程車也停在了蘭府巷口。


    他下了車卻沒有急著進去,拇指落在手機屏幕來回翻動,尉殊呼吸重了一下。


    沈淵很少說這種話,他總是帶著一點道德感和自持,骨子裏有點正道的老派,很多話在他嘴裏總是難以啟齒,天生有一股正人君子的自我約束和情感壓抑。


    可現在,這些字字句句裏的感情不可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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