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尋有時候很羨慕談家氛圍,家庭和睦也好,兄弟密切也好,總歸是暖暖的,不至於和他一樣,心裏空空的,好像什麽都沒有。


    唯一的願望,唯一的執著,或許也不見天光。


    「其實沒有也好。」談彥說,「你看鳴葉多煩人啊,我要是你就樂得清閑,獨生子女才好呢。」


    張明尋豎起腦袋,正色道:「我弟弟才不會像鳴葉那樣煩人。」


    談彥翻了個白眼:「行,你弟弟不會,反正談鳴葉真的煩死我了,我都想把他找個地方扔了,一了百了。」


    「誰叫你總欺負他。」張明尋說,「如果我有弟弟,我一定會疼他,疼一輩子。」


    「耶!」談鳴葉不知道聽了多久,突然吐舌頭做了個嘔吐的表情,「你好肉麻呀。談彥要是像你這樣,我咬死他。」


    談鳴葉除了牙牙學語時叫過哥哥,往後就都是直呼其名。談彥聽得火大,一巴掌拍在談鳴葉後腦勺,怒氣沖沖說:「滾!」


    「你有病啊。」談鳴葉被打疼了,眼角含著生理淚,帶著哭腔說。


    張明尋見慣了那兩人的鬥嘴,雙手搭在膝蓋上,坐的板板正正的。


    疼愛不是肉麻,而是傾盡心血。


    如果有弟弟,才不要他跟自己一樣,享受不快樂的童年,得不到家庭溺愛,像一具空洞的人偶,隻知來處,不知歸處。


    一定會將所有愛意,不加分毫遮掩的全部給予他。


    隻是,這個願望會實現嗎?


    張明尋望向窗外,總覺得或許遙遠。


    六歲那年,張明尋和談彥升入了小學,徹底甩掉了談鳴葉這個尾巴,為此鳴葉破天荒地哭了起來。


    升學之後,張明尋的生活更加枯燥,每天放了學要在書房呆四個多小時,他習慣了日復一日的勤學,總歸不過是埋頭苦讀,眨眼便過。


    而為他生活增添的唯一生機,就是程眠知帶來的好消息。


    母親說肚子裏有個寶寶,已經四個月了,做過胎檢,是男孩。


    她還說,明尋,你有弟弟了。


    那是張明尋聖誕節收到最好的禮物,貼著母親的肚子興奮了一整夜,他難得話癆,將心扉敞開,終於有了些年幼孩子的模樣。


    他追問了整宿,比懷孕的人還要興奮,惹得程眠知開懷大笑,揉著他的腦袋說:「明尋,弟弟很小,你要做他的避風港。」


    張明尋小手貼在程眠知的肚皮上,鄭重點頭:「嗯,我發誓。」


    程眠知撲哧一笑,捏著他的小臉說:「我要你發誓幹什麽?媽媽隻希望你們,都康健無虞,幸福快樂。」


    趕在第二年的春末,程眠知到了產期。是個春雨夜,她躺在白色病床上被推進了手術室,紅燈亮了整整十個小時。


    醫生說,難產。


    張明尋從來沒那麽害怕過,母親也好,未降生的弟弟也好,心慌得厲害。


    又過一小時,午夜將過,淩點四十三分,孩子順利誕下。


    醫生說,男孩,很康健,七斤多。


    然後母親從手術室出來,皺著臉的嬰孩被送進保溫箱裏。


    心裏那塊大石頭落了地。


    從此他有了個弟弟,叫張深。


    ——取語甚直,計思匪深的深。


    成長


    新生命誕生為向來冷清的張家添了幾分熱鬧氣兒。


    最開心的還要屬張明尋,弟弟的降臨,為他空洞的身軀添了靈魂,他找回了年幼懵懂時的天真快樂,每天除了學習用功,還要多一件照看弟弟的活兒。


    張深學話早,四個月就開始咿呀學語,張嘴吐的第一個字就是媽,然後那一個媽字,一直念叨了倆月,再沒叫過別的。


    張明尋比做父親的都著急,天天趴在搖籃旁邊對著沒斷奶的孩子洗腦。每天來了都會重複一句:「小深,我是哥哥,叫哥哥。」


    或許是他努力,張深在滿七月前兩天,終於學會了叫哥哥。那天是初雪,張明尋正給弟弟溫奶瓶呢,屋裏安靜,搖籃裏的嬰孩手腳亂蹬,含糊咿呀著說:「哥……哥哥。」


    張明尋捂著奶瓶,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藏著滿眼歡喜顛顛跑回搖籃。然後他看見,弟弟伸出白胖的小手揮打空氣,咯咯笑著說:「哥哥。」


    一瞬間,許多莫名的心緒交雜在一起,張明尋激動到出神,聽到第二聲呼喊,才握住那小團粉拳,說:「哥哥在。」


    升入四年級那年,張深學會了走步,雖還步履蹣跚,可小小年紀就跟在哥哥屁股後麵當尾巴。


    小孩兒走起路來晃晃悠悠,張明尋看著就覺得心裏暖,忍不住總生些玩鬧心思,想和弟弟像談家兄弟那樣,嬉笑打鬧,顯得親密。


    張明尋生了些符合年紀的想法,拿糖果哄張深開心,既教他學步,又哄著他玩,把小不點折騰得夠嗆,可就這樣他也沒服輸,總是軟硬磨著張明尋心疼投降。


    母親在側,弟弟相伴,那是最開心的幾年。


    張明尋從未想過,有一天心頭摯愛,會消失一個。六年級那個寒假,母親的忽然離世,割掉了他一半心髒,也從此讓他活潑的弟弟,與他一樣,變得沉默寡言,封閉己心。


    下葬是個雪天,錐心涼意冰封了眼淚,張明尋牽著張深,在墓碑前長跪不起。那是他弟弟長這麽大,第一次哭得天崩,像是在和老天訴說不公。


    那天過後,張深臉上失去了笑意,變得陰鬱冰冷,好長一段時間那雙眼都沒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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