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和所想相差甚遠,三六九等劃得太過鮮明,既複雜又骯髒。他們就像好看的花瓶,被經紀公司包裝好,碼好放在櫃檯上,等人來挑選。


    有時候他很茫然,也很後悔。為什麽非要進這個圈子不可,簽了賣身契,失了自由,被關進供人欣賞的籠子裏,掙不脫,逃不掉,飛不高。


    到底是他走錯了路,跟錯了人,還是這個圈子就是這樣,無論選哪一條路,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有分別?


    他想不通,隻覺得不過是從這個泥潭,被挖到了另一個沼澤,還是會吞吃人的沼澤。一不留神,就會在這裏,死無全屍。


    命運真是弄人。


    林善仍在絮叨,小五煩悶的強行閉上耳朵,恐這些汙言穢語髒了耳朵。


    窗外雷鳴急雨,狂風席捲而來,公路兩邊的樹被颳得東倒西歪。北京第一場春雨,就來得這麽猛烈。


    林善又吸了最後一口煙,撫著方向盤,側頭想碾滅煙。


    突然,天空驚雷驟下直劈大地,雷光一道接一道,雨勢隨之越來越猛,雨從天上潑下,連前路都看不清。


    隨著轟隆隆的低吼,如同虹光的驚雷再次劈下,急促又炸耳的喇叭聲和雷聲同時響起,緊接著,兩道晃眼的白光照了過來。


    電火石光間,一輛重型大卡在天空被驚雷劈亮之時,失了控製,直奔著suv前來。


    林善眼睛大睜,顧不上掐滅香菸,兩手抱著方向盤狂打。大卡卻如順雨而來,飛速前行,輪胎滾動得極快。


    然後——


    砰——


    大卡撞上suv的車身,攔腰懟到了公路的欄杆上,將寬大的車身,擠成了僅夠一人的大小。兩車摩擦,大卡停下了繼續滑行,整個車身卻難以控製的,倒在了地上。


    咚——!


    大卡落在地上,發出了重重的悶響,將整個地麵砸的顫動,它的車頭緊壓著suv,兩車相疊。


    suv被掀翻了一半,玻璃全毀,車前蓋早已不知道飛去了哪兒。它最終不堪重負,在摩擦停止後著起了大火,火順著車頭開始著,大雨澆滅了車外的火,卻沒澆進車裏。


    灰暗,血腥味兒,急促的雨聲。


    世界,天旋地轉。


    身體如被碾壓過,骨頭碎裂,皮肉拉扯,無盡的疼痛。


    最後一絲意識,小五睜開了一條縫隙,車側翻著,血液從駕駛位上麵不斷滴落,臉上,身上,四肢。


    然後,他看見了一簇火焰升起,直直撲向自己。


    -


    「哢——!」


    一條戲過,喬臨舉著喇叭喊完之後,繃直的身體明顯鬆懈下來。他用拳頭敲了兩下額頭,不可聞的輕嘆了一口氣,對著鏡頭久久無言。


    張深也被叫回了神,靈魂重新與身體貼合,一剎那五感盡歸。他感到了顫抖,肩膀往下,整個後背都在顫抖,連帶著胳膊,指尖,都在輕顫,無人能看到的顫動。


    那是擔憂,是害怕,是心疼。


    是了,怪不得黎醒如此害怕坐車,如此害怕下雨天坐車,如此害怕開車的人行駛抽菸。


    那該是多麽強烈的後遺症,他隻是看著就覺得全身都在疼,更別提親身經歷的人呢。與之前的車禍相比,這才是真正的鬼門關裏走一趟啊,離著死亡隻差一個延遲救援,隻差一場瓢潑大雨。


    車都險些被壓成片,如果當初大卡在剎得慢一點,如果駕駛座沒有一個人肉墊子,如果沒有那場足以澆淹車身的大雨,黎醒也會葬身那場慘烈的事故中。


    隻是一個如果,隻是一個假設。


    張深都難以呼吸,抬手輕按了一下心口。再抬頭,黎醒麵色蒼白,身上披了個外套,被工作人員攙扶著走出去,直直的拐向休息室。那是他第一次下戲後狀態奇差,肉眼可見的難以出戲,像是仍然在那場災難裏。


    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張深坐立難安,猶豫一番還是起身想跟上去看看。他怕黎醒難以出戲,怕黎醒陷入痛苦的回憶,也怕黎醒睡著做一場噩夢,然後驚醒無人在側。


    「老師,去哪兒?」喬臨轉過頭,推了推眼鏡,反光的鏡片擋住了他的眼神。


    張深被束了行動,幹脆直接坐了下來:「找黎醒。」


    「讓他冷靜一會兒你再去。」喬導像是早就猜到了,招了招手示意他坐過去點。


    張深遲疑兩秒,拖著凳子靠近了點,露出「有什麽事兒嗎」的表情詢問。


    「這場車禍,對那小子來說,是永遠無法磨滅的創傷。」喬臨忽然很感慨,「其實我沒親眼見過,隻知道曾經高速公路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我遇見他,是在車禍之後,是在橫店影視城,可惜他那時候……已經很難再做一個演員了。」


    張深沒理解這句話:「為什麽?」


    「你知道一個人站在大銀幕上,皮相是第一。」喬臨說,「這是沒辦法否認的,無論美醜,但總歸是不能太有瑕疵的。」


    那一瞬間,張深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他喉嚨發緊,艱難地問:「他……有什麽瑕疵?」


    喬臨停頓了很久,慢慢轉過身,指著臉上的大半區域,說:「這裏,燒傷。」


    「那種幽閉空間的燃燒速度,沒活活燒死,沒被煙嗆死窒息而亡,隻是燒傷已經很輕了。活了命,就很幸運,不敢再求了。」


    是啊,活下來就已經很難了。


    可張深還是覺得無法控製地崩了,天崩地裂,難以在穩住身形的崩塌。身體好像不歸自己管了,直直衝旁邊歪了下去,好在喬臨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手腕,才沒讓他用側臉親吻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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