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孩子的可憐得分開看,要是目光掃到等待區的真皮沙發,還有茶幾上的點心、水果和零食,那望眼欲穿就有了具體內容:「開完胃,肚子更餓了,請客的副隊啊,你人在哪兒呢」。


    凝枝園是個大酒店,門口有人幫忙泊車,保安各個一米八往上的身高,臉好,精瘦,看背影就能一挑二,誰敢鬧事誰倒黴,所以銀灰色的轎車早早停在路邊,車裏的人不擅長跟蹤,可也不傻,他挑了個路燈的間隙,陰暗的拐彎處,遠看就像一輛空車。


    孫康平把人送到這裏就算完成了任務,可說實話他也不敢就這麽回去,那轎車陰森森還透著鬼祟,看起來就是一幫壞人,孫康平當年敢混社會是年少氣盛,參與了幾次被當場逮住的群毆後就泛了慫,人長得不帥卻害怕破相,所以死皮賴臉也下了車。


    知道兩位姑奶奶要討論公事,孫康平不敢亂聽,所以主動申請呆在休息區,喝喝茶吃吃點心,等銀灰色轎車走了他再趕緊溜。


    穆小棗沒說什麽,隻道,「他是我朋友,好好招待。」


    孫康平因為「朋友」兩個字差點哭出來。


    十一點出頭,凝枝園到這個時候已經沒什麽客人,粟桐本以為吃飯的地方在樓上或是休息區的後麵,結果被人領著,先穿過木製迴廊,又腳踩溫潤的鵝卵石,水被玻璃隔絕在腳下,鵝卵石鋪成的小道隻比水位高出半寸,顏色鮮麗價格不菲的魚就在腳下遊過。


    粟桐懷疑凝枝園是想把客人走餓了,好顯得飯菜更香。


    服務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明顯也跟穆小棗認識,人美嘴甜,「老闆聽說您要過來,準備親自下手做兩個您喜歡吃得家常菜,要過一會兒才到場。他還知道您喜歡清靜,叮囑我們您要是帶了朋友來,就提前將荻花廳預備好。」


    粟桐悶聲跟在後麵,她查看過穆小棗的資料,挺能理解自己這位副隊會經常出入高檔場所,可是讓凝枝園的老闆親自下廚就有點誇張了吧……且不論身份,老闆做飯能好吃嗎?


    而且凝枝園的服務人員心態是真好,大半夜,粟桐跟穆小棗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衣服沾血,人也蒼白或狼狽,粟桐還得讓人扶著,減少腿部運動,防止傷口崩裂,小姑娘卻什麽都沒問,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過多停留,保持一種令人舒服的分寸感。


    凝枝園裏甚至還有輪椅,隻不過要去荻花廳就必須過鵝卵石小路,粟桐身殘誌堅,硬是沒有換廳。


    看得出凝枝園的老闆很有品位,除了內部造景有種內斂的奢華外,就連薰香也很討好嗅覺,有些像是「冥府之路」的後調,甘冽端莊,被調和過的檀木香,隻是更加難以捕捉,絲毫不會因為這股香氣影響味蕾。


    隨後粟桐又發現每個小廳都有名字,而裝修迎合這些名字,在細節處各有不同,譬如荻花廳——門口種著一棵攀紮過的雞爪槭,而另一邊靠著水池則生出幾株荻花。


    植物都養護得很好,樹下不見落葉,荻花也沒有亂飛,甚至給人一種是假造景的感覺,粟桐手欠,揪了一把雞爪槭——真的。


    服務員隻將人領到門口就停下了,「那我先不打擾,有什麽需要的桌底有按鈴。」


    穆小棗點點頭,她看起來完全是這裏的常客,跟普通客人還不一樣,甚至連菜單都不給,還有這種將人晾著的服務,沒有熟到跟回家似得都會被投訴。


    荻花廳清淨但不算寬敞,靠牆是兩個米白色的真皮沙發,跟休息區的差別不大,然後就是一個四五人的小桌,粟桐之前都以為這種酒店的包廂裏,至少也是十人大桌。


    桌上已經備好了些小吃,一人一份,一共四樣,裝在瓷白的碗中,兩勺就能把碗挖空,張婭還好,她回市局後啃了點麵包,又在休息區墊了墊肚子,粟桐跟穆小棗可是到這會兒連水都沒喝上。


    四樣小菜一口沒,凝枝園不愧是貴且口碑好,這還不是前菜,就已經把人粘在了位子上,這會兒就算外麵大喊「何鑄邦摔了個狗啃泥」,粟桐也無心圍觀,隻想什麽時候上菜。


    粟桐癱在椅子上,長時間沒吃飯導致胃有些反酸,她全身上下除了這些年受得外傷幾乎沒什麽毛病,可是幹刑警的還得有鐵胃,就這麽飢一頓飽一頓有什麽吃什麽,跟打鐵時的千錘百鍊也沒什麽區別。


    穆小棗將自己的那一份推給她,「都吃了吧,我還不餓。」


    四樣小菜分量雖然少,可要是吃八碗也能抵幾口飯,粟桐趴在桌子上沒有動,她哼唧著:「大家從早到晚都呆在一起,我餓成這樣你會不餓?」


    張婭在旁邊接口道:「副隊,你還是自己吃了吧,我們大隊長嘴上雖然不說,其實心軟得很,肯定不會吃你這一份。」


    粟桐已經餓到沒有力氣瞪人。


    跟其它酒店不同,凝枝園沒有那種昏暗曖昧的色調,燈呈雙螺旋狀一長一短吊在頭頂,冷光,想必沒什麽人來凝枝園約會,冷光放大著彼此的缺點,不適合拉近距離。


    穆小棗的手指貼著白瓷,那小巧的東西是她掌中之物,被捏著轉來轉去,不知為何,粟桐覺得若是有一天穆小棗盛裝出現在她麵前,最適合的裝點並非珠寶鑽石,而是純白的瓷,溫潤易碎隻是表象,要真成了瓷片,卻能殺人。


    穆小棗將推出去的小菜又重新拉回自己麵前,她低著眼睛藏著些不易察覺的笑意,等吃得差不多了粟桐才問她,「來這裏不隻是吃飯這麽簡單吧……我看外麵的保安可不是花瓶,隨便挑一個都有正兒八經的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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