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桐將主動權交出去時心裏還有些忐忑,她的工資不算少,這些年一個人生活,工傷和出差的錢都由局裏承擔,偶爾還發些獎金,銀行裏存了一筆,隻是跟穆小棗的身家比起來,她就跟街邊討飯的差不多,讓穆小棗隨便點,她就是準備咬著牙出點血。


    不過整個東光市的人跟穆小棗比起來,也沒幾個不是街邊討飯的。


    能夠驕奢淫逸的人家卻沒有養出個驕奢淫逸的女兒,穆小棗將手機還給粟桐時上麵隻點了一碗菌菇米粉外加澆頭,總共不過五十來塊錢,這家米粉已經算是同類型裏挺貴的,口味確實不錯,可粟桐還是有些驚訝……


    「我從小喜歡吃米粉,」麵對粟桐投過來的眼神,穆小棗理解為:「你要是吃不慣可以點別的。」


    粟桐嘀咕著:「倒也不是。」隨後在穆小棗的套餐後點了個加一。


    她隻是純粹沒想到穆小棗的口味如此樸實,樸實到跟自己的完全一致。


    點完外賣粟桐又給徐華發過去一條信息,「你們詢問完鄰居後把飯帶回警局吃,我們在三樓會議室。」


    從十點半到十二點,徐華那邊的工作已經差不多,很多鄰居的口供兩三句就全部說完,沒廢什麽功夫,加上這會兒有人幫忙,隻剩兩戶就能收尾。


    不過眼下隻是初步盤問,等法醫和技術中心那邊的報告出來,還有第二輪的勘驗和搜查。


    徐華也懂事,沒讓粟桐這邊閑著,他將筆錄拍照傳送了回來,連幾樓幾戶叫什麽名字,一家幾口,男女性別,各說了什麽,語氣如何都異常周密。


    「這肯定是小婭的手筆,」粟桐湊過去,跟穆小棗同看一塊手機屏幕,「徐華做事沒這麽細心。」


    就算是同看一塊手機屏幕,粟桐與穆小棗之間也隔著兩拳的距離,完全談不上親近,可即便如此穆小棗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她的視線下移,落在粟桐頭頂,而後者活像沒骨頭般,隻要逮著機會就往桌上一癱。


    大概是遺傳基因太好,粟桐辦起案來沒日沒夜,頭髮依然濃密,她馬尾紮得潦草,露出頂上兩個旋兒。


    養隻會咬拖鞋的狗光看頭頂也有幾分安靜乖巧,粟桐不一樣,兩個旋裏寫滿了「為人民折騰」,因此乖巧不起來。


    「我記得現場所有的屍體呈現三種狀態,」穆小棗瞧著粟桐頭頂忽然道,「其一是被鈍器擊打麵部和頭部,主臥前兩具屍體都呈現頭骨碎裂的跡象,若隻敲一下,周圍不會有飛濺形血跡,也就是說雖然兇器不同,但孫濟果和許敏的死亡方式與小女兒其實差不多。」


    都呈現一種瘋狂狀態的過度殺戮。


    「其二則幹淨利索很多,譬如臥室中的那具十八九歲的男屍,再譬如樓道中那具雙側頸動脈被切斷的屍體。「穆小棗繼續道,」其三也就是最後一位受害者,他頭部和背後都有傷,頭部的傷是導致其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而背部刀傷捅得不深也不致命。「


    趁著說話的間隙,穆小棗很小心地用雙手拽起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會議室鋪了一層靜音地毯,她跟螃蟹似得橫行兩步才沒形成多大動靜,否則光是聲音就足夠引起粟桐的注意,隻可惜沒有聲音,穆小棗的平移也瞞不過刑偵大隊的隊長。


    粟桐撇過頭,指著彼此間一米來寬的距離,無比幽怨:「你也不至於這麽討厭我吧?」


    --------------------


    作者有話要說:


    穆小棗:她討厭我(冷靜jpg.)


    粟桐:她果然很討厭我!!!(幽怨jpg.)


    第8章


    「抱歉,習慣使然。」穆小棗理直氣壯不思悔改。


    粟桐:「……」


    她懷疑何鑄邦是臥底分局半年多才挖出穆小棗這號人物,專程是為了跟自己過不去。


    這要換成別人,粟桐一早公事公辦約等於翻臉了,可是穆小棗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非但沒能勾起粟桐一肚子火,反而讓她無奈地笑起來,「我說副隊,你是不是對人過敏啊,要不然這張長桌子我們一人占一頭,打電話溝通?」


    「那也不必,」穆小棗道,「我隻是安全距離相較別人廣一點。」


    這話乍聽起來沒什麽,但據粟桐觀察,穆小棗並非安全距離廣而是跟自己差不多,警惕心強,缺乏安全感,她隨時隨地留意著門和窗戶,留意著可以藏身的空間,粟桐甚至懷疑市局被人用迫擊炮轟成廢墟,穆小棗也會是唯一的倖存者。


    「粟隊,你已經盯著我看了許久,怎麽,我臉上可以瞧出變態殺人狂的影子?」穆小棗扶正了鼻子上可有可無的眼鏡。


    會議室的光線太足,粟桐又是個偷懶的姿勢,隻能自下而上仰視她,穆小棗的脖子下方原來有道傷痕,看得出年代久遠,已經很淺很淡,隻剩一道顏色顯白的長條狀皮膚。


    穆小棗一說話,這塊皮膚便跟著動彈,粟桐是想知道穆小棗的檔案為何千瘡百孔,但也無意窺探那些近乎隱私的過往,因此視線往上挪了挪,停留在穆小棗的下半張臉。


    粟桐一直覺得穆小棗「優雅斯文,有些學生氣」,可是當她抿嘴不說話時,那種迫人的鋒利感就從皮相下滲透出來,沒有任何東西去淺化中和,就像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兵刃。


    會議室的牆上掛著一麵鍾,塑料的,不值什麽錢,走針時會發出「嚓嚓」的聲響,當周圍安靜到一定程度,這麵鍾就成為唯一的噪音來源,粟桐忍不住向它望去,才發現這麵鍾沒人搭理,已經越走越慢,出現了近十分鍾的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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