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前,她躺在床上,靜靜聽著時針一分一秒流失的「滴答」聲。當它們走過十點半,康宇星興奮得差點叫出聲。平常就是這個時候,透明的藥液順著針筒打入她的身體,讓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如在火中。


    今夜,她可以睡一個難得的好覺了。


    這一日,施青親自來到紅城堡,事先沒有任何提醒。龍儀琢磨不透,為防萬一,她迅速把事先預備好的強力銷毀劑倒入下水道,再跟著眾人一起慢吞吞地走出來迎接施青。


    「章顧問,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明知故問。龍儀也不能表達她的煩悶。她說:「指揮官每次來,都是有要緊的事,算不上打擾。」


    「這就好,」施青親切地說,「我還在擔心,你為我上回做的事生氣呢。別在意,我是向著你的。」


    百合花遠遠站著,遺世獨立,綠飄帶隨風飛起。


    一幅不合時宜的油畫。


    施青邀請章顧問去生化工廠。一路上,她喋喋不休:「章顧問,你肯定想不到,我有了多麽重大的發現。這次的慶祝會,因為我的發現,算是名副其實了。」


    「慶祝會?」


    「就是安撫您和章夫人的晚會,」施青說,「相信我,我沒有喧賓奪主的意思。這個發現,也是我對維護你們二位人身安全最好的承諾。」


    龍儀追問了三四次,施青都故作神秘,不肯輕易開口。龍儀隻好作罷。施青說:「章顧問,我不是對你有所提防,而是——」


    「而是這樣好的發現,一定要您親自來體會。」


    雨季


    這是怎樣的情形——如果不是曾和這個人朝夕相處,龍儀萬萬不敢認出,眼前這個,蜷縮在白色床單裏、四肢癟成薄薄紙狀的人,會是康宇星。


    他大爺的,龍儀暗自大罵。她早該知道,施青的好發現,絕對不是什麽常人能接受的東西。


    施青就在一邊得意,龍儀絕不能露出破綻。她強作鎮定,低頭靠近康宇星,正聽到從康宇星的喉嚨裏,發出一陣又一陣激烈而痛苦的嗚咽。


    康宇星這樣,還能認出龍儀嗎?龍儀情願她已經失去意識,否則她無法辨清如今的情況,便會因龍儀的出現增添無謂的煩惱。


    要是沒有章顧問這層皮,她就能握住康宇星的手,也許還能替康宇星承受一部分。


    康宇星的身體機能已經差到無力維持吞咽這個動作。她全靠插入身體的各色管子勉強維持生命。明明隻要拔掉管子就能解脫,偏偏施青不讓她輕易死去。


    她真想把康宇星從施青手裏搶出來啊!死了都比落在施青手裏受這般折磨好!


    目睹康宇星的慘狀,血液衝到太陽穴,龍儀幾乎站立不住。同時,龍儀還有另一重疑惑,折磨著她不肯放過她。


    顏如玨不是常常來這裏,偶爾還會看到康宇星嗎?她不是說,康宇星視力出現了問題,別的一切正常嗎?短時間內,康宇星的肌肉怎麽會萎縮到這個程度?


    轉而龍儀又自責起來,這種時候,她怎麽能懷疑與她並肩作戰的另一位戰友?


    她強打起精神,尋找起別的可能。


    「我記得,您讓我看過她,」龍儀說,「她四肢長期受到鍛鍊,肌肉勻稱發達,功能性很好。就算是綁在床上不讓她運動,減少蛋白質攝入,人為的讓她肌肉萎縮,也不至於萎縮成這副沒有骨頭的模樣。」


    「確實不錯,章顧問,這就是我和你在這一領域的區別。」


    施青捏起康宇星一隻胳膊,她從消毒水中取出一把小刀,用力劃了好幾下,遲遲不見骨頭,也沒有出血,倒是有許多白而渾濁的水流了出來。


    「我就提醒您到這裏,別的,我要保密。」施青笑著。


    龍儀以為自己見得夠多了。今天見到的卻還是讓她恍惚。她回到紅城堡,把自己關進獨立辦公室,強迫自己冷靜。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康宇星成了這樣,聯盟也會有辦法救回來。龍儀不就是接上仿生裝置,照樣過得生龍活虎嗎?康宇星還存了一個外皮,把仿生器械移植進去,她可以過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樣……


    手裏的試管碎了,割破了龍儀的手。但龍儀無知無覺,她心裏充滿了恐懼。


    下班時分,百合花帶著她的香味輕輕落到龍儀的身邊。她說:「章顧問,你怎麽了?」


    龍儀此時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和施青同一條戰線的人。她和百合花衝突在先,她不用掩飾她的厭惡,萬幸,萬幸。


    百合花卻受了傷,她眼睛裏又充滿了淚水。她不會懂得她的眼淚會給龍儀帶來什麽。而龍儀手扶著頭,她想,為什麽冷血無情的人,也能有傷心的時候?


    顏如玨注意到龍儀手上的傷口,她沒有叨擾她,在餐桌上擺好了藥水和棉布。她等著龍儀準備好了再和她說話。


    龍儀去浴室待了很久,再出來,她渾身都濕漉漉的。顏如玨被她嚇到了。


    「對不起,」龍儀疲憊地說,「再等我調整半個小時,就半個小時,好嗎?」


    半個小時就像過了半年,顏如玨用手絹疊了許許多多的玩意兒,小兔子、小狗、小貓……它們聚在餐桌上。她莫名想到,那兩個姓史的女孩兒第一次來家裏時,她和她們一起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剪卡通畫。


    她的手太笨,剪出來的小人總是缺了好幾塊。史薔手把手教她,最後還把剪好的都送給了她。在那個下了朦朧細雨的下午,史薔舉著一把小紅傘和她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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