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柯覺得自己是一個認真負責又正經的好護衛。所以他在龍府當差的時間不算最久,但卻是龍二爺身邊最器重的護衛之一。


    可是作為一個受器重又認真的好護衛,李柯的煩惱挺多的。


    比如對於主子爺合理的命令怎麽辦,不合理的命令又怎麽辦。比如主子爺高興的時候怎麽辦,不高興的時候又怎麽辦。再比如份內的差事該怎麽辦,不是份內的差事又該怎麽辦。


    總之,作為一名護衛,要考慮要辦的事很多。


    但最近讓李柯最煩心的都不是這些,卻是一個小姑娘。


    這小姑娘是他家二爺夫人未嫁時的鄰家小妹妹,情誼好得如親姐妹一般。


    這小姑娘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他的徒弟。


    那姑娘叫蘇晴。


    他教她武藝,而她……分文未給,還占他便宜。


    占他便宜非指男女之間不合宜舉動,而是指真金白銀的那種占便宜。比方說她想要把匕首防身,沒錢買,便來找他。比方說她鞋破了,他看到隨口說了一句,她又裝可憐讓他幫著買。又比方說他若是在飯點前後於街上遇到賣花的她,她會央他為她買個燒餅裹腹。


    反正,她是個占他便宜的窮丫頭。


    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讓他不好推拒,他也沒想過讓她還。他知道她一個小姑娘靠賣花掙不了多少,家裏還有一個重病母親要照顧,所以罷了罷了,他就當做做好事。


    但蘇晴卻非說這些錢銀以後會還。他問什麽時候,她答給他養老的時候。


    養老?這賒賬期還真是太長了。


    李柯最近煩心蘇晴的事,不為別的。隻為這丫頭很不對勁。


    李柯前陣子出了趟遠門,為主子龍二爺辦了趟差。這趟差去的地方比較遠,走的時間比較長。臨行前蘇晴特意來送他,還給了他一個護身符。


    李柯挺高興,這徒弟還挺有心的。


    可蘇晴卻是掉了眼淚。李柯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那丫頭又說李家嫂子要給她說親。李柯覺得是好事,可蘇晴卻瞪他,然後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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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柯二丈摸不著頭腦,他想也許是因為她小小年紀卻遇著說親的,有些慌神。


    身為一個認真負責又正經的護衛,李柯專心去給主子爺辦差去了。


    原以為回來後,他的徒弟丫頭喜事定下,該開懷舒心了,可他卻萬沒想到,她不理他了。


    她不再來龍府與他學武,來龍府送花和探望二夫人時也會故意避開他。這個“故意”,是別的護衛告訴他的。他不信,他心道他又沒得罪她,她做什麽故意不理他呢?沒理由嘛。


    她一定是太忙了,又也許是真訂了親,覺得再跑來與他混在一起不合適了。


    李柯雖這般想,但也覺得心裏頗不好受。


    某日,李柯在街上肚子餓,正買燒餅,轉頭看到了那丫頭。她挽著花籃子,站在對街看著他。他正想招呼她過來一起吃,她卻瞪他一眼,轉身跑了。


    李柯糊塗了。這丫頭得了瞪人就跑的毛病嗎?


    之後沒多久,李柯又與蘇晴偶遇過一回。這回她連瞪他都不瞪了,直接裝沒看見,走過去了。李柯舉著要打招呼的手,僵立在那。


    李柯終於確定蘇晴是故意的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煩心煩惱。


    一日他與別的護衛聊天提到此事,那護衛道:“李哥你平素也是個機靈人,怎麽這般不開竅?”


    李柯奇了,“怎地不開竅?”


    那護衛笑笑,拍拍他的肩走了。


    李柯皺眉頭,說話說一半的真讓人生厭。


    過不多日,龍府的車夫偶遇李柯,與他道:“李爺,你的事我聽說了。”


    “何事?”


    車夫嘿嘿笑,一臉神秘。


    李柯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車夫道:“李爺,按說你得二爺如此寵信,該是個明白人,怎地這般糊塗?”


    寵信?


    李柯的臉黑了。


    “信”字可以保留,可是說二爺“寵”他,那可是天下奇冤。


    而他什麽事犯了糊塗,可否明說?


    車夫又嘿嘿笑,走了。


    媽的!


    這群混蛋崽子!


    李柯被他們說得心裏發毛。可又拉不下臉來再去問,於是憋在心裏,差點憋出了內傷。思前想後,他決定還是去找找這個禍端根源——蘇晴。


    蘇晴每日清早天未亮時就要到山上去采花。采好的花紮好分好,哪幾家送成束的,哪幾家送帶根莖可栽的,還有哪些可以在街上賣給姑娘們戴俏的,都得在日頭上來之前全弄好。不然太陽一大,花兒便沒了精神,賣不上價了。


    這日蘇晴早早又去山上,卻在山口那見到了李柯。


    “怎地這般巧,在這裏遇上了。”李柯上前搭話。“我剛從城外辦事回來,沒想到走到這便遇上你了。


    蘇晴一愣,然後回了話。“師父裝的一點都不象。”


    不象?李柯呆了呆。蘇晴已經邁開大步往山上去,他趕緊跟了上去。


    “什麽不象?”


    “師父不是從城外辦事回來,這天氣濕寒露重,若是師父走了夜路,衣上發上都該染了濕氣,可師父幹幹淨淨,象是從被窩裏剛起來著了新衣的,哪有趕夜路的樣子?再者說若是辦事歸程,該是騎著馬一口氣騎到城門進了城,可馬兒拴在一旁,悠閑得很。還有,若是真偶遇,該是說真巧。可師父還特意解釋一下自己為何在此,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李柯頭頂冒煙,這丫頭是人精嗎?


    果然是二夫人的義妹啊,跟二夫人一個德性,賊精賊精的。


    蘇晴說完這些也不看他,隻快步上了山,開始幹活。


    李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好,他就是想問問她最近是怎麽了,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不如意,又或者是不是對他有什麽誤解或是不滿。


    好歹師徒一場,雖然不是那麽正式,但他確實認真教導她武藝的,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成了路人。


    他這邊還沒想好怎麽說,蘇晴卻是問了:“師父來尋我有何事?”


    李柯撓頭,蹲在她身邊,想了想挑了個他自認安全的問題:“你上回說有人要給你提親,事情怎麽樣了?”


    蘇晴手上一頓,轉頭看了看他,問:“師父問這個做什麽?”


    做什麽?


    李柯有些糊塗,這有什麽做什麽的,問問自家徒兒的婚事不是挺正常的嘛,況且又是她主動告訴他這事的,那他問問結果,有什麽不對?


    “這……不是你說了有人幫你說親,我自然關心關心。”


    蘇晴盯著李柯的臉看,盯得他心裏有些發毛。她盯了許久,然後忽然道:“師父你回去吧,你這麽早過來,定是白日裏二爺還有差事讓你辦。你回去辦差吧,別耽誤了。我挺好的,謝師父關心。我明白師父的意思了。”


    明白什麽了?李柯更不解了,他有什麽意思,他自己怎麽不知道?


    他想張口問問,可看蘇晴已然轉臉過去自顧自采花幹活,那神情忽然給了他很大壓力,他有些不敢問了。


    這當真是莫名其妙。


    李柯傻傻站了好一會,然後覺得這樣站下去真不是辦法,有些尷尬。反正蘇晴今日又理他了,那他就先回去,改日再說?


    他清了清嗓子。“今日確是有差事要辦的,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一人在山上幹活,要當心些。”


    蘇晴點了點頭。


    李柯等了一會,沒見蘇晴回頭看他,他又覺得有些尷尬了,再咳了咳,說道:“那我回去了。”


    “師父慢走。”依然沒回頭。


    “你自己當心些。”


    “好。”她低著頭就是不回頭看他。


    李柯撓撓頭,一步三回頭的下山去了。


    他並不知道,他走了之後,蘇晴扭臉過來盯著他下山的方向一直看,眼晴濕濕的。


    李柯忙了好幾天。這幾天蘇晴一次都沒來找他。


    李柯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


    一日,李柯出去辦完事回來。門房小仆與他道:“李爺,今天蘇姑娘來了。”


    “來找我嗎?”李柯沒由來心裏一跳。


    “不是,是來找二夫人的。”


    “哦。”李柯覺得心裏怪怪的,說難過吧說不上,可是確是覺得有些不舒坦。


    “她還沒走,估計還在二夫人那。”門房擠眉弄眼。李柯額角一抽,又來了,近來大家都有些怪。


    李柯裝作沒瞧見門房的表情,他板著臉進了大門。隻是本該直接去向二爺報事,他的腳卻不聽使喚地向二爺的居院拐了過去,他在門口轉了一圈,沒遇見什麽人,他咳了咳,又轉了一圈。


    正想著原來自己也有些怪,一抬頭,看到蘇晴站在麵前。


    李柯一愣,驚覺自己正站在二爺居院門口,而蘇晴該是剛從裏麵走出來。李柯臉一臊,他想說“真是巧”,又怕蘇晴奚落他。


    但這次是真的偶遇。


    他認為確是這樣。


    他咳了一咳,想著開場白。但在蘇晴直勾勾盯著了的目光下,他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時候蘇晴忽然邁前兩步,站到了他的麵前。她說:“師父,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說。”李柯鬆了一口氣,她先開口就好了。


    “你願意娶我嗎?”


    “轟”地一下,李柯腦子裏嗡嗡響。


    他錯了,她先開口也不是這麽好的,嚇死人。


    “我,我……”他該說什麽好,能說什麽?


    “我是你師父。”這個回答還可以吧?


    蘇晴沒什麽表情,隻問:“所以是不願意嗎?”


    李柯目瞪口呆,這丫頭,學什麽不好,學二夫人出奇製勝做什麽?當初二夫人是跟二爺求親來著,所以這小丫頭有樣學樣嗎?


    就在李柯期期艾艾不知該怎麽答的時候,蘇晴卻是一扭頭,“這次先問這個,下次再問別的。我走了。”


    她真走了。


    李柯看看她背影,又看看二爺居院大門。心“呯呯”亂跳。


    莫不是二夫人教了這丫頭什麽整人招數?可她的表情這麽認真,弄得他心如鹿撞。哎呀,這真不是什麽好兆頭。


    李柯思來想去,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最後他還是先去了向二爺報事,報完了,他忽然想到,若是二夫人出的招,那問二爺定是能知道如何解。


    於是他大著膽子問了。


    “二爺,當初是夫人向二爺求親的?”


    “那是。”龍二對這事是得意的。


    “她是怎麽求的?”李柯問得有些小心。


    龍二白他一眼,“怎麽,爺的事需要向你報?”


    李柯低頭忙道“不敢”。龍二卻是得意洋洋說了:“她說她歡喜我,就是想嫁給我。”


    真是豪邁啊!


    李柯心裏飛快地把剛才蘇晴與他說親的對話情景過了一遍,雖然沒那麽壯烈,但也是非常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願意娶她,這路數,看來確是與夫人討教過的。


    李柯咬咬牙,也向龍二討教。“二爺,你當時是如何應對的。”


    “我說好,我娶你。”


    龍二答得幹脆,李柯心裏直抽抽。


    也夠豪邁的。


    難怪般配呢。


    他苦著臉告退出去了。愁啊愁,他總不能說“好,我娶你”吧。


    那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啊,他們差的年數確是有些大了。他剛才是怎麽答來著,哦,對了,他說他是她師父。


    對,對,師徒豈能婚配。


    但是那個丫頭為什麽突然要這麽問他?難道也跟夫人當年似的,被人欺負逼婚了?


    不對不對。李柯搖頭。


    那丫頭雖窮雖苦,但卻是有龍府在背後撐腰的,尋常人家不敢欺她。那她到底怎麽了?而且問完也不待他好好回話就轉頭走了,這般不重視,又是搞的哪一出?


    再有,她說下回再問別的,是要問什麽?


    這下回是要等到什麽時候?


    李柯忽然有些心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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