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二跟居沐兒的較勁就此開始了。


    龍二不承認這些不痛快是他自找的,因為他認為他之前小小的懲戒並不是當真的。他有顧念她是一個女子,所以並沒有真的用對待爺們的那種手段來對付她。不然,以她一個小小的盲女,他龍二根本就是一根手指就能捏死她。


    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


    他甚至沒有象丁妍珊那樣叫惡漢地痞來對她動手動腳,他自己也完全沒有碰到她一根汗毛。他沒整治她爹的酒鋪,也沒有斷了她關心的賣花小姑娘的生路,也沒有毀了她教市井平民小孩彈琴的小破院子。


    看,他真的沒有認真在對付她,他隻是……嗯,隻是稍稍逗弄了她一下而已。


    可這居沐兒不識好歹,不但每次都要報複回來,現在居然還敢諷刺他。


    作為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爺們,龍二覺得若是放任此女的行徑不加理會,那他大老爺們的臉麵將蕩然無存。


    他必須還以顏色,不能教她以為他認輸了。


    於是,他很快便安排仙味樓送菜給居家酒館,點名是送給居沐兒吃的。菜沒別的,就是魚。清蒸的、紅燒的、香炸的、亂燉的……總之就是魚,他買了一堆多刺的魚給居沐兒吃,他知道她一定會明白他的意思。


    他龍二不是好惹的,他一定要讓她有魚刺哽喉,吐不掉咽不下的難受。


    結果沒過幾日,居沐兒送了兩根竹杖過來。那意思龍二也明白,她分明是在說,別鬧了,你不是想要竹杖嗎?我送你兩根玩玩。


    龍二不甘示弱,他就是要偷她的竹杖,那又怎的?他親自去,潛到居沐兒的小院,把她屋裏的三根竹杖全偷走了。


    第二日,居沐兒托蘇晴給龍二送來一本琴譜,那是最基礎的,給小孩兒習琴用的琴譜,送琴譜來的蘇晴轉達了一句話:“姐姐說了,若是府裏的孩子無聊,還是讓他好好學琴吧。”


    龍二收了琴譜,火氣騰騰往上冒,可他還沒想出什麽對付這盲女的新招。因為他發現這種送禮的把戲沒意思了,不想用了。


    上次他去偷竹杖時,聽到居勝在問居沐兒怎麽仙味樓的魚不往他家送了?語氣聽起來頗是可惜。原來居沐兒收了魚就都給她爹當下酒菜,還說這是她教人彈琴的酬勞。居老爹吃了好幾頓好的,居然就惦記上了。


    這讓龍二在心裏又記了居沐兒一筆賬。她讓他白花了銀子卻找了不痛快。他還覺得這個女子連自己爹都騙得這麽溜,太不招人喜歡了。


    龍二一得閑便認真想,要怎麽接著給居沐兒好看。可這時候他又聽到了坊間傳言。滿城的人現在都知道龍二爺對自己不識音律感到羞愧,近日裏偷偷的想學琴習雅,一改隻迷賬本的粗俗商賈形象。


    這傳言讓龍二很不高興,因為他一點沒覺得不識音律有什麽好羞愧的。另外,因為這個傳言,龍二開始收到各種關於習琴的“厚禮”,甚至各家千金閨秀也開始熱情地找他談論彈琴習琴的趣事,還有自告奮勇願意親自來給龍二爺相授琴藝的。


    這把龍二給氣得飯也沒吃好,覺也沒睡好。


    他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那個盲女使出這麽下作的手段,那也別怪他用難看的招數了。


    不多日,市坊間開始傳,說盲女居沐兒正在熱烈追求龍府二爺。說她不顧眼盲不便,上茶莊上酒樓積極拜會,又送琴送琴譜送竹杖給龍二爺。


    這三樣都是居沐兒極愛之物,這般相贈,似是將自己最愛的都給龍二,表白得極是大膽。


    這些話一傳,居沐兒的所有事情又被翻出來說了。她愛琴愛書,走火入魔導致眼盲,是個瘋魔女人。她嫌貧愛富,力攀權貴,拋棄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勾引京城裏最有魅力的有婦之夫雲青賢,想嫁入權貴之家,但因被人家的元配壓著,遲遲不能進門。於是現在轉了目標,又去向京城最搶手的金龜婿人選龍二下手。真真是無恥又無畏啊!


    用不了半個月,居沐兒已經成為了京城裏最紅火的話題人物。她變得足不出戶,天天躲在家裏。


    龍二初初聽到市坊間的消息還挺高興,知道居沐兒躲著不出門他更高興。可後來那些話越傳越難聽,龍二心裏頭不舒坦了,他自己被擺出來跟那個討人厭的雲青賢放在一起議論,這也讓他相當不喜。


    而居沐兒在這之後似乎是真被傷到了,再沒有動靜,也沒有什麽反擊的舉措,這讓龍二覺得很失望,賬本也沒有這麽好看了。而那些什麽偷竹杖送魚的小把戲也沒了新鮮感,不好用了。


    龍二覺得這日子過得真是無聊,但此時年關越來越近,公事繁重,壓了一身,他決定暫時將居沐兒拋到腦後,先處理賺錢的正事才是正經。


    而餘嬤嬤最近這段時日忙著府裏過年的操辦事宜,也沒那麽閑了。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明白這年關口上是二爺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也不敢在這時拿什麽娶妻的事給爺添亂了。


    於是龍二又恢複到隻有賬本和卷宗相伴的日子,但他偶爾也會想起那個潑他茶的盲眼姑娘,他盼著這年快過去,這樣他就有時間好好琢磨該怎麽跟她繼續過招。


    他這樣一安份,居沐兒這邊便是鬆了口氣。


    要知道市坊間話傳得難聽,她一姑娘家心裏自然是非常不好受。居勝更得氣得要拿棍棒到城裏街市坊間守著,說是待聽到誰人嘴裏說這等不中聽的,他就把人狠揍一頓。


    居沐兒好說歹說,把他攔下了。她勸爹爹,拳頭棍棒的速度遠沒有人嘴裏說的話快,他打得了一個,可打不了全城。再者說,真動了手,人家還能說是心虛作祟,惱羞成怒了。


    居老爹聽了連連歎氣,就這樣放過那些碎嘴歹人,他心裏是千萬個不甘。可女兒說的也有道理,他也是怕把事情鬧大了,女兒更不好受。


    於是父女倆幹脆都閉門不出,居老爹的酒也不賣了。原本年關近了,這酒買賣是最旺的時候,可居老爹心想你們這些歹人,喝了我家的酒說我家女兒的壞話,我讓你們喝得上才怪。他拒了各家酒樓的生意,說等心情好了再賣。


    這段時日龍二沒再來找居沐兒的麻煩,雲青賢也沒再出現,這讓居沐兒好過了些。她檢討了一下自己,就不該跟龍二爺鬥氣,她以為盲眼之後她的脾氣好多了,能沉得住氣,沒想到還是不夠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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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她去龍二那求他修築遮簷,他態度傲慢言語不善,頗有些“為了個賣花姑娘而已”的嘲諷意思,居沐兒最不喜別人持勢欺人,所以當時腦子一熱,就故意用話蒙他,光明正大潑了他一身茶。這平白招惹了麻煩,到如今也成了件煩心事。


    現在快過年了,居沐兒打算就這樣躲著,待事情都平靜了,就服軟認慫,不再跟龍二對著幹了。


    可她想當這縮頭烏龜,卻有人不容她如此。


    那一日,來了位令人意想不到的客人――丁妍香。


    雲夫人的到來完全出乎了居沐兒的意料,也讓居老爹萬萬沒想到。


    原先外間傳言居沐兒與雲青賢勾勾搭搭,這話居老爹當然聽說過。甚至也有鄉親鄰裏來側麵打聽他家女兒是不是會嫁到雲府去。那雲大人時不時的來訪,對他甚是客氣,居老爹差點也是信了有這事。但女兒卻是說與雲大人並無感情糾葛,請他放心。


    居老爹當然是相信女兒的。她極象她娘,不論是長相還是個性還是那股子聰明勁,都跟她娘一個樣。


    以前家裏頭大小事就都是由沐兒她娘拿主意,他隻管做他喜歡的釀酒活計,可惜她娘死得早,這讓居老爹傷心欲絕,好在沐兒懂事又乖巧,聰明又可愛,這讓居老爹漸漸找回了過日子的勁頭。


    居沐兒懂事早,有主意,有些事處理起來比他這當爹的還要妥當。所以居勝對這女兒是放一百個心。


    她說沒事,那就一定是沒事。


    可最近坊間流言傳得凶,這節骨眼上雲大人的夫人找上門來,居老爹覺得絕不會是好事。


    他懷著小心,把丁妍香領進了居沐兒的小院。


    丁妍香遣退了丫環跟班,說是要與居沐兒單獨敘敘話。居老爹認為自己不是下人,所以不需要退避。他是當爹的,當人家的親爹當然是可以陪在女兒身邊監聽監視,若有不妥他定是會擋在前麵。


    丁妍香看居老爹沒有出去的意思,臉色有些不好看。但畢竟自己來者是客,也不好開口相斥。於是閉緊了嘴不出聲。


    居沐兒等了半晌沒聽見丁妍香說話,想了想喚了聲:“爹。”然後果然聽到了居老爹的一聲應。


    居沐兒抿了抿嘴,道:“爹爹先去忙吧,一會女兒說完了話再叫你。”


    居老爹心不甘情不願,看了看丁妍香,又看看自家女兒,終於還是答應了,但他又道:“我就在院子裏曬曬太陽。”


    居沐兒微笑應了好,居老爹這才慢騰騰的走了出去。


    待聽得居老爹的走到門外,房門一關,居沐兒便問了:“不知雲夫人今日來此,是為何事?”


    丁妍香看了居沐兒好幾眼,柔聲問:“聽說之前居姑娘身子不太好,如今可是康健了?”


    “已是無礙,謝夫人關心。”


    丁妍香又道:“居姑娘母親走得早,全是靠居老伯一手照料吧?”


    “是。”居沐兒不明其意,便有一答一。


    “居老伯又要經營酒鋪,又要照顧你,想來過得也不容易。”


    “我眼睛不便,確是拖累爹爹了。”


    丁妍香安靜了片刻,又問了些生活起居的事,她語調溫柔,甚是親切,但居沐兒卻是應對得越來越小心。


    雲青賢向她表露過心跡,她拒絕了,而後他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但每次來都溫聲軟語,心中之情溢於言表,分明是還未心死。居沐兒心裏苦惱,但卻沒辦法斷了他的念。如今外邊傳言甚是難聽,這雲夫人過來,定不會是表麵上這般隻對她的生活起居關切。


    果然丁妍香說了些不太緊要的問候話,終於轉入了正題。“居姑娘,我冒昧問一句,我家相公是與你提過喜愛之情,意欲相娶之念吧?”


    居沐兒在心裏把話想了一遍,這才答了:“我不過是布衣盲女,高攀不上雲大人,還請夫人放心。”


    丁妍香的聲音還是很溫柔,她問:“是高攀不上,還是不甘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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