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奚舟攥著弓的手指緩緩收攏,手背上青筋暴突,而扣著弓弦的那隻手,五指指腹已經被磨出了一道道筆直深刻的血痕,甚至染紅了鋒利的弓弦,在弦尾聚成一滴血珠,無聲地滴落在地。


    「侯爺。」


    彥翎疾步走到他身後,低聲道,「剛剛得到消息,鍾離氏在越暘身邊的暗樁被拔除了。」


    霍奚舟頓了頓,終於放下手裏的弓箭,轉身看向彥翎。


    「還有,越暘似乎又在調查當年朝月公主亡故的真相,他可能是開始懷疑鍾離慕楚了……」


    霍奚舟眸色沉沉,「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鍾離慕楚怎麽會讓他輕易查到首尾。」


    靜了半晌,他冷不丁開口道,「派人去找,找一個當初在宮中當差的禦醫。」


    彥翎愣住,「可我們之前已經派人探查過,宮中那些禦醫的口風都如出一轍,說是廢帝心生嫉妒,給朝月公主下藥……」


    霍奚舟神色莫測,一字一句道,「自然是要找個聽話的,按照我的話說。」


    ***


    春日艷艷,日光逐漸升溫,草叢中也開始時有時無地傳出蟬鳴聲。


    轉眼間,婚期將至。


    鍾離府裏四處張燈結彩,花團錦簇,一封封鑲著睚眥圖騰的燙金請柬被僕從們送出府,遞到了建鄴城各大世族的手上。


    還有小道消息說,汾陽郡王特意進了一次宮,希望成婚當日,聖駕能親臨現場為鍾離慕楚主婚。建鄴城這麽多年,除了朝月公主出嫁那一次,便是這場婚事最風光最受矚目了。


    不過在這場婚事前,還是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南靖與段秦竟然談崩了,最終以段秦太子怒而出走告終。如今段秦使臣已經離開了建鄴,也不知往後的邊關戰況會是何等情形……


    鍾離府後院。


    薑嶠坐在亭中,慵倦地倚靠在欄杆邊,手裏掬著一捧魚食,有一下沒一下地朝池中投餵搖頭擺尾、爭搶不休的魚兒。


    身後的婢女低眉斂目,為她輕輕搖著扇。


    「鍾離慕楚還未回府麽?」


    薑嶠冷不丁問了一句。


    婢女搖頭。


    薑嶠若有所思。


    這已經是第幾日,在府中看不見鍾離慕楚的蹤影了?


    自春獵後,鍾離慕楚在她麵前出現的次數似乎越來越少,偶爾來看她一眼,亦是來去匆匆、去也匆匆。


    盡管對外界的境況並不十分清楚,但隻消看鍾離慕楚的臉色,她便知道是越暘一直在暗中使絆子。


    看來越暘的勢力倒是不容小覷,否則怎麽會叫鍾離慕楚如此焦頭爛額,連婚事的籌備都顧不上了……


    薑嶠望著池中蕩漾開的一圈圈漣漪,又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日落西山、夜色漸涼,才揮退婢女回了屋子。


    屋內未曾點燈,一片昏暗。


    薑嶠借著月色摸到了燭台前,剛拿出火摺子,忽地察覺到什麽,動作一頓,皺了皺眉,「不是跟你說過,別再來找我嗎?」


    薑嶠吹熄了火摺子,轉過身。


    對上那雙黑沉無光的暗眸,她微微一驚。來的竟然不是雲垂野,而是霍奚舟!


    薑嶠臉色一白,心髒像是被什麽攥了一下,就好像那日在獵場萬箭穿心的劇痛又隱隱發作了起來。


    「你以為是誰?」


    霍奚舟神色晦暗地朝她走近。


    「噌」地一聲,一道冷光閃過。


    霍奚舟步伐定住,垂眼看向橫在自己頸前的匕首。


    「別過來。」


    薑嶠咬牙道。


    霍奚舟掀起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前踏了一步,脖頸與匕首間的距離驟然縮短,眼看著,下一瞬就要挨上……


    薑嶠眸光急縮,握著匕首的手一抖。


    寒光凜凜的勾魂一下砸在了地上,發出「鐺」的一聲。


    這動靜引起了屋外婢女的注意,連忙走到了門口,「娘子,發生什麽事了?娘子?」


    薑嶠狠狠瞪了霍奚舟一眼,咬牙切齒了一番,才伸手推搡他,聲音壓得越發低,「滾出去。」


    剛剛回到廊下守著的婢女仍是察覺到了什麽,「娘子,我進來了!」


    眼見著霍奚舟仍是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儼然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樣,薑嶠眉心一跳,一把拽過他,手忙腳亂地將他塞進了衣櫃裏。


    剛要合上櫃門,霍奚舟卻反手扣住了她,用力一拉——


    房門被婢女推開的一瞬間,如花瓣般層疊的粉色裙擺忽地從緊閉著的櫃門縫隙裏收了進去。


    衣櫃內一片漆黑,狹仄得隻能容納薑嶠一人站立,此刻卻硬是塞進了兩個人。


    霍奚舟就站在薑嶠對麵,低俯著身,寬闊而粗糙的手掌覆在她的唇上,本意是要堵住她的嘴,令她發不出絲毫聲音,可一掌下去,卻將她半張臉都攏在了掌心。


    薑嶠惱火而忐忑地瞪大了眼,什麽都看不見,隻能感受到霍奚舟掌心滾燙的溫度,和他近在咫尺的吐息。


    「娘子……」


    婢女提著燈走進來,一邊喚著一邊在屋內尋人。可屋內空空如也,唯有桌上的茶杯不知何時掉落在了地上。


    「娘子還未回來嗎?」


    婢女喃喃自語了幾句,從衣櫃前經過。


    薑嶠屏住呼吸,隻覺得那覆在自己唇上的手掌越來越燙,燙得她都覺得有些熱,身上出了些汗,越發喘不過氣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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