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蘿的視線越過許老太太,看見薑嶠一聲不吭地坐在另一邊,儼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霍青蘿頓了頓,與許老太太打了聲招呼,就拎著小木凳走到薑嶠旁邊坐下,「雲皎姑娘……」


    薑嶠陡然回神,看向霍青蘿。


    「在想什麽?」


    霍青蘿問道。


    「在想你兄長何時才能離開歸雲塢。」


    薑嶠下意識答道,話一出口,卻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並不是要趕你走,隻是不想再見你的兄長……」


    霍青蘿不在意地笑笑,「我明白。」


    見她不生氣,薑嶠忍不住又試探道,「青蘿,你如今可回憶起了什麽?」


    霍青蘿遲疑了一下,「見到阿兄後,隱約記起了一些幼年往事,這些記憶裏倒是也出現了阿父阿母,隻是麵容都很模糊,也不知他們是什麽樣的人……」


    聽她提及霍夫人,薑嶠神色微頓,「你阿母……是個很好的人,她一直很想你。所以……」


    說著,她話鋒一轉,「你勸勸你阿兄,早些帶你回建鄴吧?」


    霍青蘿沒想到薑嶠兜兜轉轉又繞回這個問題,不禁被逗笑了,卻仍是搖頭,「我可是和寧郎約定好了,山神節後再走。不過山神節後還要留幾日,就都憑阿兄做主了。」


    她看了薑嶠一眼,笑容變得有些抱歉,「阿兄若不想走,我怕是也勸不動他……」


    薑嶠抿唇,陷入沉思。


    這樣下去不行,夜長夢多,她若想從此以後過安生日子,還是要想辦法早點送走霍奚舟這尊大佛。


    「雲皎姑娘,你方才說,我阿母是個很好的人,所以,你從前的確與我相熟是嗎?」


    霍青蘿的問話打斷了薑嶠的思緒。


    薑嶠想了想,盡量用一種比較委婉的說辭引導霍青蘿,「我的父族在建鄴也曾經顯赫過,家裏為我選……伴讀時,挑中了出身霍氏的你。所以我們也曾有過幾年的……同窗情誼……」


    霍青蘿恍然大悟,「難怪!既是如此親密的關係,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我?」


    「……我家那幾年內鬥十分嚴重,所以你身為我的陪讀,也常常遭受欺淩,而我當時也沒能護住你,所以我……羞於啟齒。」


    薑嶠低下頭。


    霍青蘿卻仿佛還在消化她給出的信息,臉色越來越凝重,「你怎麽能這麽想呢?我雖什麽都記不起了,但卻能感覺到,我曾經一定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


    她眉心緊皺,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薑嶠察覺了霍青蘿的不對勁,連忙阻止道,「不必再想了,我不跟你說,就是怕你多思多想……慢慢來,你總會恢復記憶的。」


    霍青蘿的心情低落下去,悶悶不樂地應了一聲。


    天光徹亮時,婦人們都洗好了衣裳,三三兩兩地從溪泉邊離開。


    與霍青蘿和許老太太分別後,薑嶠便回到了閣樓中。她今日特意關緊了門窗,翻箱倒櫃地尋找起什麽東西來。


    ——你阿母當時不舍與你父親分開,盜走了那能勘破陣法的三枚銅錢,還仿製了三枚一模一樣的,放在你阿父身邊,這才讓他沒有及時發現。


    薑嶠想起了許老太太曾與她說過的話。


    外祖母思女心切,此前二十多年,一直便靠這間屋子回憶母親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也就是說,母親在歸雲塢留下的所有東西。或許,那三枚仿製的銅錢,也藏在這屋子裏的某處角落裏……


    片刻後,薑嶠坐在一堆翻開的衣箱中間,猛地直起身,手中赫然拿著三枚陳舊的銅錢,兩麵各印著玄鶴出雲、日月山林。


    薑嶠麵露驚喜。果然……


    忽地聽見了什麽動靜,薑嶠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朝遠處望去。


    石階盡頭,往日都在田間勞作的歸雲塢男丁們,此刻竟在農田邊的平地上整整齊齊列隊,個個拿著削尖的木棍,儼然一副整裝待發的架勢。


    乍一眼望過去,薑嶠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心髒控製不住地縮了一下。可仔細?一瞧,她才發現那些人不過是在晨練。


    薑嶠忽然想起許修竹說起的,霍奚舟要操練歸雲塢男丁的事,攥在窗沿的手這才鬆了下來。


    想了想,她轉身推開門,離開了閣樓。


    歸雲塢難得有這樣「練兵」的場麵,女眷孩童們也都聚在不遠處,有像模像樣拿著小木劍跟練的孩童,也有笑嘻嘻看著自家男人出醜的婦人,更有悄悄欣賞霍奚舟風姿的未婚女娘。


    「霍將軍這般神仙人物,就不能永遠一直留在歸雲塢嗎?讓我每日飽飽眼福也好啊。」


    「那你就得問問雲皎表妹了,不管是有仇還是有情,這都是她帶回來的男人。」


    「嘖,雲皎表妹到底是見過世麵的。對著那樣一張臉,竟也無動於衷,並不熱絡……」


    「她若當真不喜歡 ,我們是不是還有些機會?」


    年輕女娘們麵麵相覷,交換了個眼神。


    另一邊,霍奚舟終於大發慈悲,允許眾人休息片刻。從太陽未升起就練到現在的男人們終於垮了下來,個個滿頭大汗地躺倒在地。


    就連往日最注重儀態的許謙寧也跌坐在地上,想要掏出摺扇扇風,卻連執扇的手都在發抖,根本拿不住。


    唯有霍奚舟,麵不改色,呼吸平穩,隻是鼻尖沁了些薄汗。他側頭,聽著地上那些男人痛苦的哀嚎聲,邁步走到一旁,剛想倒些茶水,卻發現茶盅已經空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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