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奚舟從薑嶠掌心拿走那枚銅板,忽地笑了笑,眼底卻毫無笑意,甚至流竄著一股狠厲,「的確。」


    語畢,他的手掌猛然一收,指尖頓時泛起青白,就連手腕上也是青筋直暴。而待那手掌再鬆開時,掌心已再無銅板的痕跡,隻剩下一攤粉末自上而下灑落。


    薑嶠怔住,呆呆地看著那些粉末灑在桌案上,眉眼間的那股歡欣蕩然無存,「為什麽……」


    明明離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他們一起包了餃子,一起坐在這裏守歲,為何出去了一趟再回來,霍奚舟就又變成了這幅模樣?


    「你要這枚銅板,是想跟他們一樣,找我領賞?」


    霍奚舟冷冷地勾著唇角,薄唇啟合,「我倒是的確有一份大禮,要獻給廢帝。」


    廢帝二字一出,薑嶠身子一僵,後背瞬間竄起一陣寒意。


    這是霍奚舟第一次這樣稱呼她……


    薑嶠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預感,她抬起眼,隻見霍奚舟手裏已經摩挲著一個玉白的瓷瓶,朝她麵前又邁近了一步。


    霍奚舟的身影幾乎擋去了廳內的大半燭光,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薑嶠隻覺得愈發不安,被鎖鏈禁錮的兩隻手不自覺攥緊了裙擺,「這是什麽?」


    霍奚舟的拇指摩挲著玉白的瓷瓶,「合歡散。」


    合歡散——


    薑嶠霎時間如遭雷擊,隻覺得腦子裏有什麽嗡地一聲炸開,驚愕、恐懼、屈辱和茫然席捲而來,震得她頭皮發麻、眼前暈眩,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兩個護衛也變了臉色,彼此對視一眼,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霍奚舟並未理睬他們,仍是死死盯著薑嶠,黑沉沉的眼眸裏沒有絲毫光亮,眼神卻交織著怨怒,就連聲音也因混亂紛雜的情緒變得沙啞而扭曲。


    「怕了?這不就是你當初對她做過的事?」


    霍奚舟隨手撥開了瓷瓶的木塞,在薑嶠眼前繞了一圈,復又合上,「這與你當初灌給她的那副烈藥一模一樣,聞著可熟悉?」


    薑嶠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猛地朝後撤身,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眼裏隻剩下霍奚舟手裏的那瓶合歡散,一時間頭疼欲裂,腦子裏一片混沌。


    霍奚舟的話到了耳邊,幾乎已經碎裂成了毫無關聯的一個一個字,她懵了半晌,再才將他們重新拚湊成完整的一句話,反應過來。


    「薑晚聲……」


    薑嶠瞳孔驟縮,張了張唇,終於啞著嗓子,艱難地發出了聲音,「你是在說薑晚聲?」


    霍奚舟凝視著薑嶠那張臉,眼底幽光浮動。那幾個親衛的話字字句句在耳畔迴響——


    「眾人隻知朝月公主是在宮中投井而亡,卻不知她為何突然尋了短見。屬下這次循著二娘子死遁的線索,查到了一個禦醫,而這個禦醫透露,當年朝月公主死後,汾陽郡王曾帶著他去陵墓裏開棺驗屍,查出了朝月公主生前受辱的痕跡……」


    「從他口中,屬下也問出了汾陽郡王當年查到的真相。原來在朝月公主回宮小住的第四日,廢帝便向太醫院要了一瓶極為烈性的合歡散,強行給朝月公主灌下,還將門外的侍衛都叫進了殿內……」


    「汾陽郡王還追查到了其中一位僥倖逃生的侍衛,得知廢帝對朝月公主應是沒做什麽有違倫常的事,這麽做其實是為了鍾離氏那位僅剩的郎君,鍾離慕楚!」


    「宮中不少人都知道,廢帝並不喜女子,而是癡情於鍾離慕楚,就在朝月公主出事的前兩天,他被廢帝召進宮中,臉色難看地摔門出來,聽說是中了藥,但卻沒讓廢帝得逞。廢帝許是與朝月公主爭風吃醋,才做下此等禽獸之事……」


    乍起的夜風灌進廳內,將耳畔的一切聲響吹散。


    霍奚舟眉宇間的怨戾卻愈發深重,目光森然,像是恨不得將薑嶠釘死在原地。


    他攥緊了手裏的瓷瓶,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薑晚聲究竟是如何死的,我現在要聽你親口說——」


    霍奚舟的話伴隨著陣陣耳鳴聲,刺得薑嶠耳目昏聵,腦海裏再次閃過那些淩亂不堪的畫麵,她的眼眶開始泛紅,眼裏也浸著些血絲。


    「是鍾離慕楚。他給薑晚聲下了藥,還把那些侍衛都叫進來,是他害死了薑晚聲……」


    此話雖將一切推給了鍾離慕楚,但卻肯定了薑晚聲死前受辱的事實。


    霍奚舟的臉色頓時變得愈發青白,額角筋脈暴突,隻覺得腦子裏有一根針在四處亂竄,刺紮得他痛不欲生,「鍾離慕楚又有什麽理由?!」


    薑嶠咬牙,「因為薑晚聲癡慕鍾離慕楚,自小便癡慕!她對鍾離慕楚求而不得,便入了魔,竟敢在鍾離慕楚的茶盞裏下藥,徹底觸怒了鍾離慕楚……」


    霍奚舟胸腔內的那股怒焰忽地騰起,「你說的究竟是薑晚聲,還是你自己?!」


    薑嶠微微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霍奚舟。


    「既然你心中已經給我定了罪,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信,又何必再來問我?!」


    她仰起頭,死死盯著霍奚舟,最初的恐懼與戰慄已然平息,眼裏的情緒如潮汐般一浪蓋過一浪,頃刻間澆熄了霍奚舟心頭的那股邪火。


    霍奚舟眼底恢復了一絲清明,逐漸將最初那不知是恨還是妒的情緒壓了下來。


    可正當他打算拂袖離開,去雪中冷靜片刻時,薑嶠竟是撐著桌案緩緩站起身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瓷瓶上,笑了一聲。<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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