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應該轉過頭,問問秦望舒的打算。他在這一瞬間想了很多,林林總總都是為秦望舒開脫的理由,但不絕的說話聲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抿直了嘴角,重新邁開步伐。他越走越快,人高腿長的優勢盡顯,到最後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屋子裏。他突然闖進讓原本屬於屋子主人的憨厚夫妻一愣,隨即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心怦怦跳得厲害,但又穩定在一個範圍區間內。他牽強地扯起嘴皮子,俊美的麵容成了對外最好的一張社交名片。「她會怎麽樣?」


    夫妻倆麵麵相覷,最後還是主外的丈夫站了出來。他道:「平息山神的怒火。」


    「怎麽平息?」


    丈夫一下子不作聲了。


    半晌,夏波啞聲道:「我知道了,謝謝。」


    丈夫或許是善良的,他沒有因為火滅了這事橫眉冷對,甚至在夏波放棄後,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他憨厚的臉上帶了一點笑意,似乎不忍,他想了想又寬慰道:「她不會出事。」


    他剛說完,妻子就從廚房帶了把砍刀回來。似乎許久未用,刀柄與木頭相接處生了一片鮮紅的鐵鏽,細看之下刀刃已經有些鈍。丈夫似乎對鈍了的刀刃有些不滿,妻子操著一口聽不懂的方言嘀嘀咕咕說了什麽。


    丈夫麵帶嫌棄,拿過砍刀在手上比劃了幾下,最後對著手指一劃。他做慣了重活粗活,手指粗大有一層厚厚泛著黑黃的老繭,刀刃割不破。他皺起了眉,正要說話時又被妻子搶先。


    依舊是聽不懂的方言,夏波明確地知道他們在防他。看見砍刀時,他眼皮子跳了跳。殺人不過點頭落地之事,軍隊裏閹髒事雖不少,但也極少會用上鈍刀子。


    「這個刀——」他出聲打斷道。


    丈夫麵色有些奇怪,妻子直接躲在了他身後,隻露出小半張臉和一隻眼睛。怯生生的,如果不是長相實屬普通,倒也算是一番風情。


    「砍樹的。」丈夫不願多說,回答完夏波後就拉著妻子要離開。


    「隻是砍樹?」夏波手比腦子快,攔住他們。


    「對。」丈夫不耐煩起來。


    夏波實相的收回手,退了一步。沒了阻擋,夫妻兩人看了他一眼,便走了。他坐回了條凳,木桌空蕩蕩的隻有一個茶壺,他用手貼上去,冰冷一片。


    他又起身去水缸裏舀了幾勺水倒大鍋裏,就著灶台旁邊的幹草抓了一把,隨身掏出打火機,喀嚓一聲火星子落在上麵,瞬間燒起一把火。滾滾的熱浪撲麵而來,他撿起一根柴,推聳著進了灶台,又丟了幾根細些的柴火在上頭。


    大火卷裹著幹燥的木柴,泛白的枝幹變得焦黃,最後成功著落火種,轟——的一聲,火像是完成了某種進化,不論是溫度還是形狀都遠超從前,劈啪的火花聲時不時炸開,又被灶台限製的沉悶悶,像是在耳邊低語的回聲。


    他在等秦望舒下一步的舉動,這個精打細算滿嘴謊言的女人是不會做無用功,若是她從開始就放棄了張雪,完全不用和秦老爺子撕破臉,偏偏她撕了,撕了又示弱了。


    這不是她的風格。


    夏波所認識的秦望舒是張牙舞爪的,有人喜歡形容女人為貓,看似可愛弱小,實際上在你伸出手那一刻會立馬亮出爪子給你撓一下,證明她並非看似那般溫順,但他知道還有一種動物叫做豹子。


    豹子和貓很相似,某種角度來說是大了好幾倍的貓,但危險程度不可約同。秦望舒是豹子,貓再怎麽桀驁不馴終究是被人抱在懷裏的消遣之物,而豹子不同,會吃人。


    它們極有耐心,一旦盯上目標便在暗中跟蹤盯梢,不眠不休,等到獵物一旦鬆懈便立即出手。貓咪亮抓,這是玩鬧,豹子亮爪,是要殺人。


    鐵做的大鍋發出了滋滋的水汽聲,他半蹲在灶台麵前,時不時拿著根柴火在火裏攪幾下。躍動的火光映在他臉上,襯得麵如玉冠,越發的豐神俊朗。


    秦望舒有所圖謀。


    他另一隻垂下的手掩在袖子裏,偶爾晃動一下,細看才發現他手指在地上勾畫什麽。


    他無意去窺探秦望舒與張雪兩人之間的關係,這與他無關,也與這次目的無關,更不會作為能參考的線索,他隻是在思考,盟友這詞對於他和秦望舒而言,意味著什麽。


    一致的目標,暫時的友方身份,偶爾的消息共享,以及——可以利用的對象。是了,利用。他心中一片清明,把自己當成了秦望舒來思考,再看夏波的身份,便變得雞肋。


    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果他是秦望舒,他不會要這樣的盟友,那秦望舒需要他做什麽?


    葉大帥和教堂。


    這是秦望舒的答覆。他當時並未多想,整個巴蜀都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會懷疑,但現在回想卻又覺得漏洞百出。葉大帥與教堂的勢力並不對等,他知道,並且從秦望舒口中得到了準確的回覆,所以他才不懂,若是一人能稱皇稱帝,還會把到手的江山拱手讓人一半?


    他不信,但兩者間的差距又讓他不得不信。他想到了聖母瑪麗亞,想到了在城中每周都布施窮人的教堂,他腦子裏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或許這個世道並非他理解的那般骯髒。


    但下一秒,秦望舒的身影又在他眼前閃過。他低低的笑了起來,笑聲充滿了嘲諷,覺得自己真是養尊處優已久竟然越發的天真,若教堂真是純善之地,又怎會教出秦望舒這樣的人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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