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寡婦在世時,經常教她看人就和買鞋一樣,穿得不合腳就不要強求,不然難受的隻會是自己。


    「擦擦。」她把手裏的布巾丟到張雪懷裏。這已經是她能找到最好的一條了,可麵上仍是泛黃,打濕了依舊不夠柔軟。


    她見張雪沒動,那模樣似乎在懷疑她的用心。她有些悲愴,可又不知道悲從何起,隻能道:「放心,害不死你。」


    這話不知道觸動了張雪哪根神經,她忽得把毛巾往臉上一蓋,直接躺下了。她沒聽見秦蘇的腳步聲,知道對方還沒走。她做事鮮少不過腦,秦蘇那事放在以往根本不叫事,她或許會在心裏嘲笑癩蛤蟆想吃白天鵝,但也會為此自得,她模樣生得美,理當如此。


    她揪了揪身下的被子,不知道說什麽。盡管虛偽的麵具戴久了,但她高傲的心氣總是會不合時宜的發作,更別說對秦蘇這樣的弱者,弱肉強食本就是常理。


    張雪沒吭聲,最後還是秦蘇忍不住率先開了口道:「我回來時聽到村裏人再說,這兩天的暴雨,山上的泥石滑落,山路被堵住了。」


    「清理山路需要幾天時間,村子裏不會讓女人幹重活,不會讓你們等很久。」


    張雪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秦蘇的話是什麽意思,她張口還未發聲,嗓子就像沙礫在上麵磨一樣疼。說出來的話又粗又啞:「我回不去了?」


    秦蘇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不動聲色地退了幾步,突然被一隻手狠狠拽住。她不知道張雪一個看著這麽柔弱的女人為什麽力氣這麽大,她吃痛道:「等雨停了,大家會去開路。」


    她臉上仍是蓋著布巾,就連睡姿都沒有變過。「要多久?」


    「不知道。」秦蘇皺著眉道,她感覺手腕上的力道有加重的趨勢立馬叫道:「你要是心急,可以去幫忙開路。」


    張雪不聽,隻是拽著她。秦蘇一來二去也惱了,但她指甲平整,沒有多餘的殘留,隻能用力拽開。張雪似乎算到了這點,圓潤且尖的指甲一彎,就掐進了肉裏。


    少女的肌膚總是來的比別人更嬌嫩,秦蘇痛呼一聲,也顧不上其他直接把張雪從床上拉下來。對方眼疾手快抓住了床板,饒是如此半個身子也下來了,沒了布巾的遮擋,大腦充血的現象很快在臉上得到反饋,立馬紅了一片。


    張雪是下了狠手的,秦蘇手背上都是帶著血跡的月牙印,她低低咒罵了幾句,極快的語速根本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也沒管張雪轉身就跑了。


    張雪沒有一點愧疚,她摸索著可以著力的地方,小心翼翼把自己拉了起來。本就忽喜忽悲的情緒和不適的身體,再來這麽一下,她隻覺得頭暈目眩,胸悶難受,最後忍不住張嘴就吐。


    她沒吃早飯,昨夜生病沒胃口,行李箱的食物一點都沒動,現在吐也吐不出什麽東西,隻有一灘泛著酸味的胃液,直衝鼻子的酸澀感讓她忍不住接連幹嘔。


    到最後吐無可吐時,房間已經全是這味道。她打開窗,飄進來的雨還有冷風讓她打了個寒戰,與之同時的新鮮空氣讓她輕快不少。


    秦蘇給她的布巾掉落在地上,位置有些巧,正好就在她嘔吐的胃液邊上,隻隔了一點距離。她看了幾秒,撿起來丟在上麵蓋住,像是完成了一件什麽大事一樣,她鬆了口氣,眉眼彎彎的又愉悅起來。


    人的惡,或許沒有那麽複雜,不過是我有火對你泄,我慘你比我更甚罷了。


    秦蘇跑出屋子後,被大雨澆濕了腦袋胸腔裏那股憤怒終於清醒了。手上的血印混著雨水已經開始往下滴,紅色又不那麽紅,她分不清是血還是什麽。


    屋子被張雪占了,她貿然跑出來心裏那點子道不明的情緒也不允許她再回去,她一時間就茫然起來。呆呆在雨裏站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秦凱。


    她眼睛亮了亮,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往秦凱家跑去。雨下了有一會兒了,泥地裏隨處可見小水窪,她一下沒注意踩了進去,狠狠摔了一跤。


    水混著泥的味道流進了嘴裏,苦苦腥腥的,她撇了撇嘴,眼淚就突然掉了下來。她抽噎了幾下,還沒等她爬起來麵前就出現了一雙靴子。


    柔軟的皮揉了又揉,被整齊的針腳規規矩矩地固定著,模樣有些奇怪,但卻很精巧。往上是淺褐色的風衣,衣角沾了雨水,顏色濃鬱的像是西洋畫的色塊。她剛抬起頭,就看見一雙手伸在她麵前。


    她臉上沾著泥水,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哪,就連平時乖巧的頭簾子都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露出大片未見光的肌膚。


    「姐——」她一出聲,嗓子裏的哭腔怎麽都壓不住了。她被一把拉起,撲到那個同樣濕透了的懷抱,很冷,但她卻像是回到了港灣,明明隻是小小的委屈在那人的安撫下無限放大。


    她舉著手上的血印子,抽泣道:「我疼。」


    那人摸了摸她的腦袋,從懷裏摸出一塊還帶著熱度的帕子,細心的擋住了雨水,一點點幫她擦拭幹淨,最後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的手指修長漂亮,在中指處有一層厚厚的老繭,破壞了整體美觀,尤其是右手手背上也有一排嚇人的牙印,隻是已經結了血痂。


    秦望舒抱著她,並不寬厚的胸膛仍是給這個孤女撐起了一片矮矮的天。她覺得在雨中這樣有些傻,便拉著秦蘇去巨樹下避雨。


    銅牛腹下的火依舊在燒,秦望舒什麽都沒問,脫下濕透的風衣鋪在地上,招呼著秦蘇坐下來。火的熱量接觸到空氣很快就散發,仍是有一些頑強的照顧到了她們,秦蘇的身體漸漸暖了起來,但她仍是縮在秦望舒的懷抱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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