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舒有了新發現後心情格外明朗,以至於這黑壓壓的天都變得亮了起來。為了不打草驚蛇,她把樹枝一根根拔出來,又在坡處挖了些泥填進洞裏,左右瞧不出破綻後才放心離去。


    她算著自己一來一回消耗的時間,估摸著張雪也已經向夏波示誠過了。


    依照她對夏波這兩日的了解,這男人最喜歡黑吃黑。張雪牆頭草的行為踩在了他的底線上,再加上張雪是個聰明又不那麽聰明的人,下場可想而知。


    她有些感慨,張雪是條好又不那麽好的狗,好在識相,不好小心思太多卻又沒本事遮掩,但秦望舒恰恰看重的就是這點。


    太識相的過於木訥,太聰明的又不好掌控,於是這半桶水的張雪便招她稀罕了。


    她先前運動了下,身上出了微薄的汗意,正打算回去歇歇時,就見一個身影飛奔而來,像是乳鴿回巢,狠狠撞在了她身上。


    她悶哼一聲,懷疑張雪這是在藉機報復。


    「望舒,我錯了一件事。」張雪的臉埋在秦望舒的胸前,她蹭了蹭柔軟的衣物,鼻尖是令人鎮定的檀香,毫無負擔道:「秦蘇帶我去見了村子裏的鐵匠。」


    「我說,什麽樣的灶配什麽樣的鍋,秦凱配村姑,她配村夫,我配高官。」張雪抬起頭,敷了粉的臉細膩若凝脂,那一點艷色的口脂分外嫵媚多情。「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然後呢?」秦望舒沒有正麵回復,她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冰涼順滑的髮絲手感極好,或許是張雪亂蹭的原因,毛絨絨的感覺想讓她聯想到教堂的流浪貓。


    張雪沒得到秦望舒的準確答覆,有些不悅。她不依不饒道:「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對。」秦望舒點了頭,拿她沒轍。


    張雪一下子又高興了,她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道:「不是夏波。」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秦望舒聽明白了。她頓時覺得張雪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具體不少,不再是一條狗狗或是菟絲花這樣片麵的標籤。


    她又點了點頭,這是好事。


    張雪見秦望舒心情不錯,又得寸進尺道:「望舒,夏波害我哭了,你得幫我。」


    秦望舒垂下眼,看著張雪微腫的眼皮懷疑自己有些看走眼,夏波這孫子竟然下手這麽輕?但她還記得自己沒多久前說兩人是盟友的話,她自認為是個守信的人,便對張雪道:「好。」


    張雪轉了轉眼珠子,嬌嗔道:「你們是盟友,這不流血的怎麽算盟友?」


    她不是沒發現張雪脖子上刻意漏出一點的紅痕,隻覺得夏波這孫子可真不是人,竟然對女人動手。


    短短一瞬間,她腦中閃過無數名將忠臣,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於是,她道:「怎麽幫?」


    第19章 巴掌(上)


    張雪的想法很簡單,夏波怎麽讓她出了醜那對方就要怎麽出醜。這個願望淳樸善良到秦望舒都有些良心不忍,她想了想,委婉道:「這是個吃人的世道。」


    世道吃人,所以你大可再要得多一點。


    「那聽望舒的吧。」張雪現在心情格外平靜,或許是那接連的大哭消耗了她太多情感,她已經麻木了。


    秦望舒包庇夏波是她意料之中,教堂與葉大帥的關係本就該如此,報社在其中不過是個笑話,但她得攀附。牆頭草之所以能活得長久,不就是因為兩邊倒?


    可秦望舒到底是安全的,她脖間到現在仍隱隱作痛,不需要刻意回想,窒息感便如影隨形。


    秦望舒不知道張雪的腦迴路和她相差了十萬八千裏,隻覺得孺子可教也,她滿意的摸了摸對方的腦袋。教堂餵養的那些流浪貓並非都不親人,有一隻橘色的貓就格外好吃,她每日定點去喂,時間長了也會主動翻肚皮討好。


    畜生可以教化,人為什麽不行?


    秦望舒本是想去找夏波,這麽被張雪一攔截,兩人說說走走竟到了銅牛麵前。刨除傳聞中的總總,白日裏的銅牛不過是尋常銅做得一頭牛,要說特別之處,便是做工格外細緻。


    銅做的東西大開大合,氣勢神態有了,在精巧之處總是有些不盡如人意,而麵前這座銅牛,不僅貌若猙獰,氣勢滔天,就連尾巴上這樣細微處的毛,都刻畫得十分用心。


    她圍著銅牛轉了兩圈,品出了一些不對勁。


    封閉的地方總是伴隨著原始圖騰崇拜,從最早的夏商到現在半科學的民國。秦家村崇拜樹,她能理解,這樣遮天蔽日的樹確實罕見,崇拜牛,若是與農耕文化相關也正常,可這牛不對。


    相貌是外交的第一張名片,神也如此。寺廟和家中佛堂供奉的神,大多慈眉善目,仙氣飄飄,讓人見之心生好感,而無人供奉的神皆是貌若夜叉,鮮少有例外。


    至少她母親,一個見神就拜,妄想借虛無的信仰改變自身命運的天真女人,也不會拜這樣的瘋牛。


    柴火劈裏啪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伴隨著火堆散開的熱量。秦望舒退了幾步,她昨晚就注意到了銅牛腹下的火,從她昨晚進秦家村到現在,就沒熄過。


    她點了點額頭,秦老爺子昨日和她說的話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並非是她記性不好,期間發生太多事讓她覺得恍若隔世。這火也許說了,也許沒說。但說與不說都不重要,這火顯然是上香中的一環。


    她掃了一眼底下的柴火,粗略估計是兩個時辰左右的量。一天十二個時辰,兩個時辰一次,挨家挨戶輪流一天也要六戶人家,這些柴說多不多,但燒了銅牛也就等於平白丟了,若是家中有男子還好,全是婦孺的話,也是不小的不開銷。<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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