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天終於放晴。秦老爺子又挽留了一日,那夥人盛情難卻。但第二天一早,便沒了蹤影,眾人噓唏人情淡薄,但隨後就被銅牛奏樂的事拋在腦後跟。


    那是個晚上,村裏很久沒這麽熱鬧,老槐樹下又燃起了篝火,家家戶戶搬了個小板凳坐底下。銅牛不過幾個孔,但樂聲異常美妙,把之前碎嘴秦老爺子用一石米換個破東西的風聲徹底壓了下去。


    那時沒什麽娛樂,銅牛響了多久,大家便聽了多久。結束後還有些意猶未盡。所幸的是,銅牛一連響了好幾天,期間也有其他求助者上門,一來二去的這名聲就傳了出去。


    說起這秦家村,外人可能還要摸上腦袋想上好一會兒,但隻要提起銅牛,便都恍然大悟。於是,秦家村也叫做銅牛村,秦老爺子碌碌一生,唯一貢獻便是這銅牛,可惜這秘密埋進了他棺材板。


    可這銅牛的名聲到底傳了出去,聽過的人無一不誇讚好,老槐樹的香火又旺了旺,秦家村的叫法漸漸消失在口中,隻留下銅牛村。


    您說那秦家村吶?噓,小點聲,銅牛大仙聽到了可要發怒了。


    第2章 手(上)


    夜晚的山路很黑,唯一的亮光是領隊夏波手中的手電筒,但在吃人的黑麵前形同虛設。


    秦望舒拽著褲腿,小心翼翼地落了腳,虛浮的踩感讓她暗叫一聲糟糕,鬆軟的泥土根本沒有任何支撐點,她直愣愣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濺起一灘泥水。


    還沒等她來得及呼救,一個尖利的女聲劃破夜空,她下意識抬頭,與照過來的手電筒對了個正著,她沒忍住又低下頭,就看見地底下突然伸出一隻慘白的手。


    「轟——」的一下,秦望舒腦子嗡嗡作響。


    「張雪,救我——」


    秦望舒如夢初醒,還未等她起身,就看見張雪狠狠扯開金伊瑾的手,甚至隱秘地推了一把,不過眨眼間,金伊瑾就跌落山坡,消失在視線裏。


    張雪見目的達成,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剛轉頭便對上了秦望舒的眼神,她麵色一僵,立馬跌坐在地,不顧狼狽爬到山坡邊哭喊道:「伊瑾,伊瑾——」


    她沒哭上幾聲,便被人扯離山坡,緊接著刺眼的手電筒打在她臉上。


    「你在做什麽?」


    「救、救人。」


    她哭得急,滿臉的水痕一時間分不清是暴雨還是眼淚,但通紅的眼眶,抽抽搭搭的泣聲看著好不可憐。


    「救人?」夏波意味不明的重複了一遍,突然冷笑道:「你要是想死,現在可以跳下去,省得我們到時候救兩個,麻煩!」


    手電筒一轉,又落到了秦望舒身上,不過幾秒又轉了回去。


    「晦氣!」


    秦望舒聽了苦笑一聲,掙紮起身。他們這支隊伍出發時五人,才不過半天就損失了一人,剩下的四人——她看了眼比張雪好不了多少的自己,暗嘆一聲——可不就是晦氣嗎?


    沾了泥的褲子像是灌了鉛,她速度比之前慢上不少,卻沒再掉隊。她瞅了眼時不時照過來的光束,心知夏波是有意照顧落在後頭的她們,再想起那句晦氣,心裏的芥蒂竟散了不少。


    她擰了擰褲腿,這人倒也不像他展現的那麽不近人情。就是——她看著麵前的張雪,垂下眼。


    她是報社的約稿作家,作為記者的張雪不知從哪打聽到了葉大帥要派人去尋找銅牛的風聲,社長斷定這是個大新聞,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竟然攀上了這裏頭的關係,把她和張雪塞了進來,要求務必跟蹤報導。


    日子定在了清明,就為掩人耳目,但耳目靈敏的人早就知葉大帥身體近幾年裏愈發不行。以前槍桿子裏爬出來的硬漢子在死亡麵前終究也漏了怯,開始信起了鬼神。


    秦望舒緊了緊衣領,她的傘早在趕路時就被山風颳跑,一直未停的雨水順著髮絲流進脖子裏,現在冷得她直打哆嗦,可硬是咬著牙不敢吭一聲。


    她知道,在這個隊伍中,她和張雪都是累贅,累贅是沒有發言權的。


    「望舒——」一個細細的聲音突然鑽入秦望舒耳中,她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自己被一雙濕漉漉的手拉住。


    冰冷的溫度不似活人,讓她聯想到那隻慘白的手,立馬甩開。


    「望舒——」手電筒的光照了過來,是白麵團子似的張雪。她此時臉上粘著泥,髮絲彎彎繞繞貼在臉上,漆黑的眼,像極了故事裏的水鬼。


    「望舒,」張雪見自己手被拍開也不惱,露著張笑臉重新挽了上來。「你剛剛看見了嗎?」


    她咬了下牙,抿著的唇瓣是與狼狽相馳的嬌艷。她感覺到了秦望舒的掙紮,手纏得越發緊,像是抓住了水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也不想的,望舒。」


    「金伊瑾本可以沒事——」秦望舒話說了一半,又立馬改口道:「社裏都說你是最溫柔的記者。」


    她和張雪平日裏共事不少,不說知根知底倒也相熟,尤其是社內社外一致的好評,讓她覺得張雪也本就該如此,全然沒想過真正的張雪到底是怎麽樣的。


    「溫柔,」張雪聽了不怒反笑,她靠著秦望舒,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幾乎要臉對臉。「誰不想溫柔呢?我知道你看見,你看見了對不對?」


    張雪對著她吹了一口氣,秦望舒立馬一抖,惹得張雪咯咯笑個不停。她反手摟住秦望舒脖子,細聲細氣道:「你就是看見了,如果你沒看見,你早就向夏波揭發我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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