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催促我告訴她化名,我靜默片刻,望著她道:「隋波。」


    水雨月幾乎一瞬就愣在原地,垂頭默默將這二字想了幾遍。她抬起頭來,就笑:「我好像知道,你要同我說什麽了。」


    我對她彎彎眼睛:「等我回來,我同你說。」


    「暮城雪!」


    我跨上白馬的時候,聽見水雨月叫我的名字。


    我驅馬回頭,她今日穿了一件綠色的襦裙,錦麵的裙擺輕輕刮著路旁的青草尖。


    少女迎著陽光亭亭玉立,耀眼的光照得我看不清她的眼神,隻聽見她輕聲說:「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她和我都沒想到的是,這一去就是三年。


    西疆的生活無疑是非常艱苦的,行軍作戰更是我從未有過的生活,尤其還是在西疆,一個惡劣到常年無人願守的地方。


    父親為我送行時囑託我「和光同塵」,卻又告訴我盡管去做,一展宏圖。我不太明白為什麽父親會說這麽矛盾的內容,他也沒再多解釋,讓我自行體悟。


    聽聞這次來的先鋒是有「天狼」之稱的胡族大將托爾塔,率領著他那兇悍的族人們一路破關斬將。西疆土質疏鬆,不利於構造工事,晝夜溫差極大,生命難以生存,時不時還會有難以預測的沙暴,大大增加了我們收復西陽關的難度。


    主將邊聲起得過皇帝密信,模糊地知道我的身份,常來問我沙戰策略。我也有問必答,與他探討出許多行之有效的戰略。待到和光將第一批軍備製好,父親便立即將其送上前線投入戰爭。


    西疆地形平坦,適合遠程火力戰鬥,父親趕製了一批大型自動化箭車,以石漆為動力,一次能放百餘發。因著地域極其遼闊,遠程偵察也是必不可少的,


    為了預測敵軍動向,父親改製機械鳥,擴大體型,增加功能,我們稱之為「鷹眼」,可與我通視。為了征服惡劣的地形,父親又送來了裝甲戰車,車身都是特意改造過的,大大延長了使用壽命。


    王軍以黃銅為甲,衣服主色也為金黃,便於在沙地中隱蔽。皇帝給父親開放了鑄鐵權,父親便著手為軍中打造了一批耐用的軍備,以免風沙侵蝕,磨損武器。


    為了不教人瞧出來女子身份,我在軍中便戴著一副麵具,鬼麵獠牙,十分可怖。對外就隻稱麵容鄙陋,不可直視。


    王軍見我作戰剛猛,也就從未懷疑過。


    我整整忙了一年,期間給水雨月寄過一些信。我不擅於用文字來表達自己的心思,隻能問一些無關痛癢的「今日天氣如何」「朝食用的什麽」「相府的雞可下蛋了」等等。


    又怕寫多了她會煩,西疆傳信也極其困難,若是形勢緊張,三五個月來回一次也是常事。


    信件基本都有來有回。隻是水雨月的回信顯得愈發敷衍,有時候好幾個月也不來搭理我一下。我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每日忙於應對大小軍務,跑前跑後又脫不開身,隻得暫時把兒女情長放在一邊,專心研究機巧。


    我猜測她是不是覺得我的信都很無聊,於是就不問類似「雞有沒有下蛋」這類的話了,改成自述西疆戰事最近進展。


    但其實我要問的不是楚京有沒有下雨,也不是相府的雞有沒有下蛋,更不是要說西疆的胡人今日如何如何。


    所以有一次我寄了一張空白的紙條。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出了帳,將這幾個月攢下來的禮物都打包好,第二日便差人寄回楚京。


    然後我就可以問信使:水雨月還好嗎。


    信使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的她很好。


    那時候畢竟年紀尚小,熱血當頭,心中一片火熱,於是也不覺得哪裏不好。直到後來才猛然醒悟,說是好東西,其實也隻是在艱苦的西疆算的上珍寶,相府的千金大小姐什麽東西沒見過,豈會喜歡這些沾沙帶土的東西。


    於是心裏自嘲,送回去的東西便少了。


    王女畢竟是王女,養尊處優的生活下多少有點目中無人,我平日裏做任何事都是極其優秀的,便也沒太將戰爭放在心上。由於沒有經驗並且還自大輕敵,我第一次領兵便吃了敗仗,並且敗得非常狼狽。但這場敗仗卻為我日後奠定了常勝的基礎,在我的軍旅生涯中,當日兵器脫手的屈辱永遠提醒著我戒驕戒躁,卑以自牧,做事要考慮好每一步。


    不日父親便送來了最新改良過的箭車,這東西現在應該叫做箭塔。


    每座箭塔都可以自如移動,靈活轉向。其中有一輛箭塔最高,平日裏我便站在上麵觀察敵軍動向,等到上了戰場,那裏就是我的戰地,全軍最強的火力狙擊。


    改良箭塔威力無窮,我們頑強駐守,和胡族拉鋸了近一個月也沒讓他們打開這最後一道防線。托爾塔最後一次大舉進攻的時候,我用上了父親最新研製出的「寒火天」。


    這東西長相威武霸氣,單隻是放在那裏便令人望而生畏。由於還在試驗期,一共隻有兩台,我將其安裝在箭塔之上,正巧胡族進犯,便以外夷鮮血為引,祭我大楚的英靈亡魂。


    番外·暮城雪(四)


    此戰托爾塔糾結了前線全部主力,大舉進攻我們所在的小城。這小城算是大楚對西最後一道防線,如若城破,則胡族踏馬橫疆深入腹地千裏無人防。主將邊聲起壓力很大,一改從前放曠的作戰風格,鎮守城池相當謹慎。我填裝好寒火神,調校標尺,將那台「火神」對準了沖在最前麵的一隊胡人。我點燃了引信,撤到一旁按住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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