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668年,清康熙七年,丁未羊,四月初七,宜喪葬,忌移徙。


    四月的江南,已經是草長鶯飛的時節,而此時的東北正下這進入春日之前的最後一場雪,雖然一整個冬天積聚的冰雪已經開始融化,可是大量的雪花仍然在一夜工夫裏就讓天地間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就在這大雪紛飛的鬼天氣裏一群人正在寧古塔將軍下轄吉林蛟河河境內艱難前行。


    當頭一人戴著個尖頭笠帽,腦後留著根細細的金錢鼠尾辮,身穿藍布號衣,當胸一個兵字,原來卻是個滿清的綠營兵。


    這群人中作這種打扮的還有六七個,他們騎著騾馬分散在隊伍四周,不時對中間一群男女老少揮鞭打罵,或是對著女眷手上不規矩,引起人群中哭喊不斷。


    領頭的那個把總似乎對這些大頭兵的作為也不甚滿意,不過沒有出言阻止,眼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於是招呼了一聲:“兄弟們,天快黑了,咱們加把勁趕到前麵的林子好生火過夜了。”如此重複了兩遍,這才讓一群兵油子勉強停止了躁動,合理催促眾人前行。


    這位把總叫做張耀祖,重慶府人士,要是往上數幾十年,擱在大明朝那會兒,張家還是挺威風的。那時候他的老爹可是衛所的世襲千戶,雖然大明朝的衛所早就糜爛了,可總歸還是個官不是,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田地可不少,在當地也算數得著的大戶人家,再加上私下買賣軍械給貴州的土司們,那日子可舒坦了。


    可惜後來就是滿人入關了,那打得叫一個慘烈,特別是四川,這才平定沒幾年。整個成都平原早就打得是白骨露荒野,千裏無人煙了。


    張耀祖的老爹沒什麽膽氣,反正大明朝眼看也是不行了,所以孔有德的大軍剛開進重慶城,離著他家所在的丹溪衛所還隔著百十裏地,就早早的上了降表。


    雖那時候的降官已經一大把了,他這種衛所的千戶雖然不算什麽人物,也不受重視,不過好歹也是算識趣,保住了性命,不過家裏的田產什麽的,可就被那些八旗子弟騎著馬兒跑上兩圈圈走了。


    到了前年他老爹病死了,辦完喪事之後,家裏也就越破敗了。眼見著這樣下去不行,張耀祖一咬牙,把早些年他老爹在地裏窖藏的最後百多兩銀子起了出來,拿個包袱裹了,到重慶府滿官府邸門口跪了半晌,終於求得管家把銀子送了進去,求了個不入流的把總,到這時,張家才又重新擠進了大清朝的官吏圈子裏去。不過這時,張家已經破敗得不成樣了,除了他自己之外,就隻有一個嫁到外地的姐姐,其餘的家族宗親,早就不來往。


    去年開始,朝廷上的官員們都,這四川打了幾十年的仗,人都被八旗的軍爺們殺了個精光,朝廷派下來的州府縣官,到任之後居然無人可管。於是又開始從湖廣等地遷移百姓填四川,一戶戶的捆著手押送到四川去。原本這可是個好差事,就算是個把總,總歸也有的是機會收刮一番,可張耀祖就是這麽倒黴,這幾年的文字獄愈演愈烈,凡是心懷明朝的文字,書籍,詩句,統統都是清查對象,朝堂上鼇大人已經下了令到各地,一定嚴加徹查。這可好,鼇中堂話了,那可就是政治任務,誰要是查不出來,可不就是辦差不力麽。


    這重慶府上下焦頭爛額,要知道這川渝之地,經過明末農民軍,明軍,清軍的反複廝殺,早就沒有什麽大戶人家了,哪裏還有什麽人寫什麽反詩反書,最後還是知府大人的那個浙江師爺出了個好主意,縣裏但凡以前出過前明秀才的人家,隻要還沒死絕的,就查上以查,隻要有前明刊印抄寫的書,可不就證明他們是心懷前明麽。


    這下好不容易查到3戶,知府大人大筆一揮,配遼東與披甲人為奴。當官的動動嘴,下麵的跑斷腿。這倒黴差事,最後就落到了張耀祖這個沒什麽後台的把總身上。


    一路押送終於快到寧古塔了,到了寧古塔就能鬆口氣了。張耀祖這樣想著。


    終於,在天黑前,一幹人等趕到了林子邊上,找了個避風處就生火燒水,就著熱水啃了幾個窩窩頭,身上終於暖和了一。


    就在這時候,黑黢黢的林子裏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張耀祖心中一驚,拔出腰刀大喝道:“什麽人,出來”。


    林子裏的人答了一聲:“我們迷路了,想找吃的。你們是什麽劇組啊。”


    話間,從陰暗處鑽出來兩個紅碧眼,皮膚慘白的白種人,他們空著雙手,嘴裏還不住的用怪異的腔調著官話:“不要緊張,我們……”


    “羅刹鬼!”一個兵丁慘叫著。


    “我們是俄羅斯人,我們迷路了……”兩個羅刹人還沒弄清形勢,不停的解釋。


    “他們隻有兩個人,兄弟們並肩上,殺了羅刹鬼領賞啊。”另一個兵丁喊道。


    除了初次見到羅刹鬼嚇呆了的張耀祖,剩下的7個綠營兵一下子湧上前去,亂刀砍死了當前的一個羅刹鬼。


    另一個羅刹鬼見勢不妙,連忙從風衣裏抽出一把五連短管獵槍,轟的一槍把他麵前的一個兵丁轟成了破布,然後沒有來得及出第二槍就被砍成了爛泥。


    “總爺,陳二活不成了。”“管他呢!就憑這兩個羅刹鬼的頭,咱們就能領到2o兩銀子,少他一個還不用分了。”“的對,哈哈哈。”一群兵丁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動手割人頭。


    這時張耀祖才從震驚當中清醒過來,他不是沒有見過殺人,隻是初次見到白皮膚高鼻子的羅刹鬼,太過震驚罷了。


    “你們,也太衝動了,萬一他們不隻兩個人,怎麽辦啊。這些羅刹鬼可是連披甲人都不是對手呢!”張耀祖。


    眾兵丁齊道:“怕什麽,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轟”的一聲,聲音最大的吳狗蛋被打成了破布。


    從暗處又鑽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卻是黑黃皮膚,卻沒有留著辮子,而是一頭短,他手裏端著槍,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了契科夫和比爾科夫?”一口順溜的京片子。


    眾人一愣,又有兵丁喊道:“他的火槍放空了,大家並肩子上啊”


    這句話果然鼓舞了其他士兵,於是他們又舉著腰刀呼喝著向那個短毛賊。


    迎接他們的,是接連的四聲槍的轟鳴聲。擠成一對的綠營兵被散彈紛紛打到,四槍之後,除了一直沒有動彈的張耀祖,其餘六個綠營兵統統倒在了地上,兩個沒有立刻死去的兵丁在地上蠕動,鮮血染紅了雪地,在昏黃的火光中煞是駭人。


    那短男子年紀看上去並不大,他一連殺了6個人,此時臉色也不好看,關鍵是這一切實在是太過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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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了我的同伴?”他對張耀祖喝問道。


    張耀祖在這短短的半刻鍾之內心情從地獄到天堂,再從天堂到地獄,聽到短男子這麽一喝問,立馬嚇得膝蓋一軟,不顧雪地冰涼,一下跪倒在地不住的磕頭,哭喊道:“好漢饒命啊,不關人事,不是我讓他們殺的兩個羅刹,羅刹好漢。不關人事啊!”


    男子眉頭一皺,覺得這人太沒骨氣,怎麽著話就跪下了。


    “我問你是什麽人,先清楚。”他稍微放緩了語氣,問道。


    張耀祖聽短男人語氣好了一些,連忙竹筒倒豆子把祖宗八倍都了個清楚。


    當到他是大清國綠營把總時,這個短男子如遭虎噬,渾身都在抖,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若是這張耀祖膽子大些,突然難,倒不定能成功,可惜他此時已經被嚇破了膽,根本不敢動彈。


    聽他完,男子又向被押送的流人仔細詢問,在證實了他的話的確屬實之後,男子一陣沉默。


    他不話,其他人都不敢話了,連流人中的女眷的哭聲都被家人死死的捂住嘴巴,生怕觸怒了這個殺神。


    男子沉默了半晌,這才語氣寥落的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那就算了,過了今晚大家各奔東西便是。”


    完便起身去收斂兩個羅刹人的屍體,不再理會他們。


    剩下一幹人等紛紛和自己的家人交頭接耳,商量討論。恩,除了張耀祖孤零零的,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站在原地尷尬萬分。


    張耀祖這時候不僅尷尬,他注意到幾家人不停的商議,眼神不住的看向自己,應約聽到逃脫,殺死,流放等等詞語,更是心驚膽顫。


    難不成他們想殺了我正好就可以免得被流放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這也不一定啊,要他們真的殺了自己,不定還能逃開官府的通緝,反正這關外地廣人稀,找個山溝一鑽,無論是開荒耕田也好,還是打獵捕魚也罷,不也好過去到北麵寧古塔給人家當世代奴才。再者,聽這些年寧古塔那邊羅刹人鬧得挺大,今天晚上要不是兄弟們殺了那兩個什麽夫的措手不及,給他們反映過來,隻怕跟那個短毛一樣,一個人就能收拾了這一群人吧?


    張耀祖心理越想越害怕,忽然間福至心靈,起身就跑到那短男子麵前跪倒在地,哭喊起來。


    “人願今後都服侍大王身邊,望大王收留啊!嗚嗚嗚!”語帶哭腔,顯得煞有誠意。


    那男子本來正在收集羅刹人的遺物,張耀祖突然這一衝上來,也把他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對自己不利,連忙抬起槍口對著他,見他一來就跪倒在地哭訴不止,才放下心來,仔細一聽他話,也是十分詫異。


    另外的那些流放犯人見到張耀祖突然的動作,也是驚疑不定紛紛注目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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