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汙泥撲濺,祝鶴行躺倒在地的同時腰上一重,已被沈鵲白單膝壓住。刀抵在頸間,祝鶴行毫不畏懼,對沈鵲白說:「你好輕,以後可得多吃點。」


    沈鵲白的目光居高臨下,說:「祝大哥這麽心疼我,何不成全我?」


    「你要殺我,我樂得成全,但是……」祝鶴行抬指撫上刀身,目光落在沈鵲白頸間,「你得讓我當個明白鬼啊。」


    *


    作者有話要說:


    【1】李賀《春坊正字劍子歌》


    第09章 舊故


    沈鵲白喜歡配珠戴玉,用的刀卻不著雕紋配飾,簡單至極。


    長約兩尺半的刀身刃筆直,沉靜而肅殺。刀柄殷紅,襯得握它的手白得晃眼,指尖因為用力而透出粉色,但祝鶴行不敢小瞧,他領教過這雙手的威力。


    突然,指腹傳來刺痛,被刀刃挑開了皮肉。祝鶴行嘶了一聲,抬眼看向沈鵲白,蹙眉道:「好疼。」


    「疼在你身,樂在我心。」沈鵲白語氣冷酷,「既然要做鬼,何不做隻糊塗鬼?前塵往事、恩怨情仇一律拋開,落得個自在不好嗎?」


    祝鶴行將流著血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吹了一口氣,目光卻一直黏在沈鵲白臉上。他說:「自然是好,可我捨不得忘記你,你是我跋山涉水千裏才遇見的驚喜。」


    沈鵲白笑了笑,戲謔道:「殿下一定很討姑娘喜歡。」


    「那能不能也討得你喜歡?」祝鶴行期待地說,「我比玉蕊好看,你憐惜她,怎麽就不能憐惜我?」


    「殿下若想做個姑娘,我也樂得幫忙,隻是在有些事上,就算『根』斷了,也無法全然改變。」沈鵲白膝蓋後移,壓在了祝鶴行的小腹,瞬間讓對方悶哼一聲。他目光純良,說,「不過待我回去,定然求神佛保佑殿下,下輩子投做女兒身。」


    祝鶴行閉眼,輕輕笑了一聲,隨即雙手輕抬,求饒道:「小郎君蛇蠍心腸,我真是怕了你——」


    話未說完,他突然伸手握住脖頸前的刀尖,後腦偏移,讓刀刃割破喉嚨口的肌膚,擦過側頸,釘入了濕泥間。左手同時快速發難,一把攥住沈鵲白的衣領,往下一拽。


    沈鵲白被迫俯身,幾乎和祝鶴行鼻尖相抵,一綹頭髮掃過祝鶴行頸間的血痕,讓祝鶴行感到刺癢。泥腥味和血味爭先恐後地湧入鼻間,沈鵲白抬手握住衣領前的手腕,也握住了纏繞其上的玖玉串。


    兜帽早就滑落,雨密密麻麻地打在後頸,讓沈鵲白仍舊清醒。他這一瞬間的情緒波動都隱藏在皮囊下,平靜而尋常。


    祝鶴行直白地欣賞著沈鵲白眉眼間的俏色,說:「你想與虛簷的人一起殺我,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今夜我若死在這裏,你便可以藏在他們身後,朝廷很難察覺到你的存在,但你沒有料到阿晏。」


    晏銜春雖說年輕,但三尺水的凶名遍傳江湖,哪怕叛出虛簷,他的鋒刃也沒有被磨去分毫。謝隨流和花塢在他手中討不到好處。


    祝鶴行為沈鵲白可惜,他說:「這裏隻有我們,可我殺不了你,你也殺不了我。」


    沈鵲白大方地任他欣賞,說:「但我也捨不得就這麽讓殿下走。以往那些向殿下亮出兵刃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我害怕啊。」


    「他們怎麽能和你比?」祝鶴行看著他,語氣堪稱溫柔,「我發誓,我絕對捨不得殺你。」


    沈鵲白笑答:「殿下如此說,怪讓人心慌的。」


    「是麽?」祝鶴行不信,拽著沈鵲白衣襟的那隻手微微一動,其中兩指輕輕按住了沈鵲白的心口。他感受了一會兒,不太高興地說,「騙子,明明平穩如常。」


    沈鵲白嘆了口氣,說:「我是怕在殿下跟前露怯,所以拚了命地維持體麵,其實快要嚇死了。」


    「怕我做什麽?」祝鶴行委屈死了,「我又不是壞人。」


    沈鵲白不置可否,隻是笑了笑,他那雙眼,冷月倒懸入湖,方得此見。祝鶴行坦坦蕩蕩地盯著看,挪不開眼,說:「我給了你三次機會,你都沒能殺我,氣麽?」


    「不氣。」沈鵲白誠心反省,「本就是我小瞧了殿下,如今也算受了一番教訓,況且,」他瞥了眼祝鶴行流血的手,很是知足,「能傷到殿下的千金之軀,我也比其他人厲害了,今夜最不甘的人絕不是我。」


    祝鶴行對別人的反應不感興趣,他眉尖微蹙,一副很失落的樣子,說:「啊,原是你心胸開闊,我還以為是因為你見了我,突然心生憐惜,捨不得把我逼到絕路呢。」


    祝鶴行說這句話的模樣和語氣依舊做作而虛偽,但他咬重了「突然」這兩個字,讓沈鵲白覺得他意有所指。沈鵲白輕輕抿唇,沒有接話,他側目,晏銜春輕輕落在不遠處。


    「知州府的人趕到了。」晏銜春說。


    沈鵲白鬆開手,指腹滑過玖玉,帶走了一絲涼意。他收刀入鞘,起身戴好兜帽,說:「此去山長路遠,殿下千萬珍重。」


    「有你這句牽掛,我必會平安抵京。」祝鶴行起身後上前兩步,與沈鵲白抵足。沈鵲白沒有後退,直視著他。他微微俯首,輕聲道,「我們,來日再會。」


    說罷,祝鶴行抬起染血的指腹,輕輕點了點沈鵲白的眉心。


    *


    半個時辰後,聽鳶駕著李綬孝敬的馬車,重新啟程回宣都。


    車廂內,晏銜春抱劍坐在一側,他取了冪籬,露在外麵的臉俊秀而蒼白。祝鶴行身上的傷被聽鳶上藥包紮,換了身新衣裳,他在茶幾上鋪開紙瞎畫,隨口道:「難得見你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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