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雲朗穿好鞋,扶著老伯的手臂緩緩站起身來,“女證人今早自縊,其夫家妻家兩族卻在半個時辰之內就糾集齊所需人員,連方案與道具都早早備好,一起來衙門討說法。若是往常,從接到消息震驚聚集,到商議一致,為保全兩家名望,不惜以下犯上也要趕來衙門討說法,順帶路上還要準備好特別的臭雞蛋爛菜葉,不要三五天,決計謀劃不來。


    可他們僅僅用了半個時辰就全部準備完畢,隻能說這事是有人一早就謀劃好了的。


    逼死女證人的是胡書吏,也是導致錯判案子的罪魁禍首。他本身就是胡家的人,而滕縣胡家不僅在縣衙中人員眾多,更是滕縣首屈一指的大戶,滕縣各大家族,各路鄉紳,都對其馬首是瞻。


    能夠在瞬息之間煽動兩個家族冒死來衙門抗議的人選,最可能的就是胡家人。


    縣丞胡珂既是滕縣縣丞,更是胡氏族長。這事決計跟他脫不了幹係。”


    說到這裏,符老伯恍然大悟般的附和說道:“難怪那些人衝進衙門時,胡縣丞他下令攔了舉著棍棒要往前衝的差役們。有他在衙門裏應外合,那幫子鬧事的才敢如此反天,連知縣大人都敢襲擊,這要擱在平常,誰會有膽子去做這種反天的事?”


    符雲朗點點頭,表情越發凝肅,“他們既然能平地起波瀾,生出這麽一大攤事來,就一定也有辦法能把這混亂的局麵盡快平息。”


    聽到這裏,符老伯連連點頭,一麵攙扶著符雲朗,一麵幫他整理著零散的碎發,“少爺您能想開了就行,咱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連個信得過的幫手都沒有,根本追不著那個逃跑了胡家小吏。找不到他,鬧事的人就隻會跟您過不去。老奴看那個胡老頭在滕縣說話很好使,這事又是他捅咕出來的,他一定有辦法平了這攤子爛事。”


    符雲朗動作忽然一僵,他轉過頭,線條柔美的桃花眼裏浮動著悲傷的顏色,嘴唇微微翕動著,緩緩吐出了幾個字,“老伯,忍字最難,雲朗···”


    符老伯眼淚瞬間掉下來,攥著符雲朗的手更緊了,“少爺,識時務者為俊傑,忍一時風平浪靜啊。留得青山在,咱們就不怕他沒柴燒。”


    符雲朗抬手用袖子抹去符老伯臉上縱橫的老淚,“雲朗明白了,今日起,雲朗就要忍到底,忍到所有人都以為雲朗廢了,再無鬥誌去做任何事。”他的目光忽然一凜,刀子一般鋒銳尖利起來,“忍到所有人都放下戒心,重新露出馬腳的那一日!”


    符老伯重重點頭,“等到再燃起火來,定要把這群人燒得渣渣都不剩!”


    整理好衣衫發冠後,主仆二人直接去了縣丞胡珂所在的房院。


    見到符雲朗的第一眼,留著一縷花白山羊胡子,下巴有些翹的縣丞胡珂連忙站起身,緊走幾步的迎到門口,“哎呀呀,符大人,您怎麽不多休息些?什麽都是假的,隻有咱們自己個的身子才是真的。年輕時生病不注意休息,以後落下病根可就不好治啦。”


    麵對這條老狐狸虛情假意的嘴臉,符雲朗氣得額上青筋突突直蹦。但是他必須忍,他隻能低下頭,調動僵硬的臉部肌肉,盡量克製著心中的怒火,一把拉住胡珂的手,低下聲音來直切主題,“胡縣丞,都是雲朗的疏忽才造成了今日混亂的局麵。您老在滕縣德高望重,曆來最受百姓們的擁戴。如今就要叫雲朗敗掉的縣衙威嚴,還需要您老出山挽回來呐。”


    聽到這話,胡珂震驚的後退半步,怔了片刻後,連連擺手推辭道:“符大人哪裏話,下官沒能與楊典史及時控製局麵,更叫人衝撞了您,已經是大罪過了。如今又怎能擔得上您這般大禮?”


    “胡縣丞難道不信雲朗的誠意?”符雲朗再抬頭,望著胡珂的目光已然誠意滿滿,“胡縣丞肯出麵平穩百姓情緒,要雲朗做什麽雲朗都願意。隻要能保滕縣平安,雲朗願從今日起,唯胡縣丞,楊典史馬首是瞻。之前是雲朗太年輕,混不吝的什麽都不懂。隻要能不出亂子,雲朗以後願意效仿順其自然黃老一派,絕不再妄加幹涉滕縣事務,隻求滕縣能恢複之前的繁華平和。”


    胡縣丞被這話嚇得臉色登時就白了,他一把摻住符雲朗,“符大人言重了,這話老朽可怎麽擔得起啊?您盡管放心,隻要有老朽能出力的地方,老朽一定全力以赴。即便現今這局麵,對老朽說來也很難應對。可即便是要豁出老命去,老朽也一定會在其中盡力調停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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