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筠笑了笑,狀態很是鬆弛,“在牢房這些日子,可是吃苦了,寧管家可還打熬得住?”


    寧管家搖搖頭,低頭苦澀一笑,“有咱們鄞大人那樣的青天大老爺在,監牢裏可沒什麽折磨人的地方。說來也不怕溫刑房您笑話,自從入了監獄,小人的心倒是安穩了。


    不用再忍氣吞聲看人家臉色,也不用數著那些不義之財夜夜受良心譴責,就像是一塊大石頭從小人心裏落下了。便是死刑,小人也認命了。”


    溫小筠訝異抬眉,一旁白鶩則俯視著底下的寧管家微微頷首,“你也不必如此悲觀,雖然我《鳳鳴律》有家仆叛主害主死刑一說,但到底你還是算善待了寧家小兒的。”


    寧管家抬起頭,臉上露出些許微笑,“怎麽判,都是小人的命,小人沒什麽遺憾的。再說判了小人的可是兗州青天大老爺,小人自是沒什麽冤屈可怕的。前兩日,小人還幸得推官大老爺開導,能跟他老人家聊聊天,也就算這輩子沒白活。”


    聽到這裏,溫小筠不覺又想起那日因為江狄、江自在案,鄞乾化特別來開導她和白鶩、鄞諾的事情。


    沒想到在那麽高強度工作的狀態下,鄞乾化竟然還會特別抽出時間,去開導一個被別人視為下人仆役的犯人。


    隻這一點,就叫溫小筠不得不對她的這位推官叔父心生崇敬。


    不過除了敬佩鄞乾化,溫小筠還抓住了另外一個十分重要的話頭。


    “說來還是寧管家你心善,能保著那寧家小公子平安無事。”溫小筠麵色如常的符合著,“對了,幫你代管寧家小公子的那對老夫婦也該是一對好人。他們現在過得還好嗎?”


    寧管家皺起眉搖了搖頭,


    “小人進來監牢,就再沒那兩位老人家的音訊。不過那兩位老人家也的確不是凡人,更像是四處雲遊的一對世外高人,神仙眷侶。月亮啊,影子啊,那些複雜的事小人以前是不明白的,還是那位老先生跟小人閑聊時講的。除了這,還有好多其他的新鮮事,小人也算是跟著寧員外見過不少場麵的,可是跟那位老先生一比起來,小人真是井底的癩蛤蟆,知道的就那麽一小塊天。”


    聽到月亮周期與陰影的關係,溫小筠目光陡然一顫。


    雖然她早就有心裏準備,可是真的從寧管家嘴裏確認背後黑手的存在,她的脊背還是跟著寒了幾個溫度。


    白鶩的表情也跟著變化了些許。


    他側眸看了看溫小筠,用目光交換著對那對老夫妻的意見。


    溫小筠暗自掐了掐手心,逼迫著自己盡量不要做出什麽明顯的表情,叫好不容易才問出點門道來的寧管家嚇得不敢再說。


    她側了側頭,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略略驚訝的問道,“還有那麽厲害的老人家?他們怎麽給你講的月亮的事啊?要知道這些東西可饒騰了。我小的時候可是跟家父學了好久才弄出來個子醜寅卯的。”


    寧管家皺眉回憶著說道,“那神仙老人家給小人講的是個故事。故事裏是有個孝女,用著手段報複仇人,為父雪恨的故事。都說說者無心,聽著有意,那老人家不過講個故事,小人也就記下來了。


    上個月同一天的時候,小人還特別找了棵樹試了很久,竟是跟那老人家說得分毫不差。再加上一直對寧家的憎恨,於是在多方籌劃之下,小人便終於忍不住下了手。”


    說到這裏,寧管家有些傷感的歎了口氣。


    即便他如今再想得開,還是被束縛了自由。


    “那兩位老神仙現在又去哪裏了?”溫小筠麵色終於有了一點點的變化。


    寧管家一臉遺憾,“這個小人就是真不知道了。老早的時候他們就說要離開,小少爺被我綁架後,寄放的就是他們在別處的一處居所。現在怕是他們早就雲遊四方去了。”


    溫小筠與白鶩對視一眼,他們最想要的消息,已經得到。


    由此看來,寧家元寶小妖精案果然不是一個孤立的偶發案件。


    而是有人處心積慮的謀劃,費時費力的誘導煽動才發生的案子。


    這樣一想,寧家元寶小妖精和杜府錢流案的背後,很可能就是同樣一群人。


    這樣大的一張網,真正主謀者到底想用來幹什麽?真是叫人越想越害怕。


    這邊審問完了寧管家,溫小筠與白鶩決定先去和鄞推官大略匯報下請況,然後再折回木匠宅子附近,準備隨時接應鄞諾一把。


    一切進行的快速又順利,因著一日破案的期限,鄞乾化簡略的聽了他們的匯報,便又叫他們快速出去辦案。


    來前兒的時候,因為溫小筠的手,她和白鶩就是共乘一匹馬,這次再要去尋找鄞諾,自然也要乘一匹馬。


    可就在白鶩伸出手,想要抱托著溫小筠,將她扶上馬的時候,另一隻大手忽然從白鶩手中奪走了溫小筠。


    “哎?”溫小筠被這突然的一抱嚇了一跳,剛要掙紮,鄞諾那張黑沉沉的臉就闖進了眼簾。


    “鄞,鄞諾?”溫小筠疑惑問道。


    鄞諾沒有回答,抱托著溫小筠腰身的雙手一個側擺高舉,就把溫小筠托上了自己馬。


    此時兩手還保持著伸前動作的白鶩:···


    片刻的怔愣之後,他的眉心倏然一皺。


    鄞諾這是在報之前的奪筠之仇嗎?


    虧得他一身重傷,竟然還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背後。


    “鄞諾,你不是在那哪嗎?”溫小筠根本沒有注意到鄞諾與白鶩之間一路火花帶閃電的仇視目光。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案件上。


    馬下鄞諾抬頭望著溫小筠勾唇一笑,“得來全不費功夫,我那邊有了重大發現,正叫貓耳朵準備道具呢,我就回來搬援兵。”


    白鶩收回手,冷聲一笑,“援兵隻要我們兩個嗎?”


    鄞諾臉上笑容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冷冷的瞥了白鶩一眼,“事實上,隻要我家小筠一個人就足夠了。”


    溫小筠一聽案情發生了重大進展,立時恨不能長翅膀飛到現場,她用拳頭挑起韁繩,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鄞諾,“那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吧。”


    鄞諾還沒應聲,白鶩便溫聲答了句好。


    可是就在他翻身上馬,準備引領著溫小筠奔向杜氏錢莊的方向時,一陣飄忽的笛聲忽然幽幽傳來。


    白鶩動作立時一僵。


    拽著韁繩,翻身坐在溫小筠身後的鄞諾看了,不覺冷嘲著出聲,“這不會是你們白府的暗語吧?”


    白鶩白了鄞諾一眼,調轉馬頭望向溫小筠,抱拳歉然一笑,“筠卿,家裏有些急事,鶩不得不去。”


    “沒事沒事,”溫小筠揚揚手,“白兄的身份肯定有很多事,這裏交給我們就好。”


    白鶩點點頭,“筠卿擔待。”說完他打馬揚鞭就朝著另外方向急急奔去。


    鄞諾看到溫小筠揚起的的手幾乎被包成了一個大饅頭,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怎麽又受傷了?”


    一麵說著,鄞諾一麵環著溫小筠拉著韁繩驅馬迅疾趕路。


    “哦,就是之前刨坑那點小劃傷,”溫小筠滿不在乎的說,“是白兄非要幫我包的。”


    鄞諾不覺嘁了嘁鼻子,“他武功雖好,治傷包紮的本領卻還差火候,等到這邊辦完事,晚上回家,看我給你好好包下。”


    溫小筠無奈的笑了笑,“是是是,就鄞神捕治病療傷的本領最強,包紮的技術最棒,那絕對是久傷成醫的王中王!”


    鄞諾嘴角笑容剛剛彎.asxs.苗頭,就被溫小筠最後一句給打了回去。


    “誰久傷成醫了,”鄞諾不服氣的皺起眉,“誰又能傷得了我?”


    溫小筠翻了翻白眼,一點也不想搭理這個自大狂。


    一路疾馳之後,兩人忽然出了兗州城,反而朝著一片荒野奔馳。


    溫小筠眼看著身邊湍急的河流,越來越密的樹林,不覺疑惑出聲,“鄞諾,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啊?”


    “去你該去的地——”鄞諾剛想要打趣溫小筠,然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一道寒光嗖地一下便飛到了近前。


    鄞諾耳廓瞬時捕捉到身後飛來的迫人殺意,抱著溫小筠的腰倏然側翻,瞬間躲過了這一擊。


    然而第二支第三支飛箭急急而止,翻落下馬的鄞諾根本來不及起身拔刀,隻能環抱著溫小筠就這山坡一路翻滾下去。


    雖然被打了一個猝不及防,但是鄞諾知道,敵人在暗,自己在明,又帶著一個雙手幾乎要殘廢了溫小筠占了下風,如果勉強著站起來跟他們拚殺,一定會吃虧,現如今隻好借助地勢的優勢。


    鄞諾的大腦飛快轉動著。


    當捕頭這些年,別的好處沒有,就是對整個兗州府的地形特別熟悉。


    這段河道水深且流速快,前麵就是一段密集的小樹林,最重要的是他和溫小筠都會水,所以借助水勢是最佳的選擇。


    於是在一串箭矢的追蹤之下,鄞諾帶著溫小筠迅速滾撲進水中。


    而另一麵的溫小筠早就被巨大的衝擊給撞得七葷八素了。


    以前看過那麽多部小說漫畫電視劇,男主抱住女主翻轉旋轉我睜著眼,無一不是驚險刺激又浪漫的甜蜜時刻。


    怎麽一輪到她了,除了暈就疼,根本就不會有任何餘力跟男主含情脈脈的四目相對,更不會在緊緊的懷抱中感覺什麽砰砰的心跳和燥熱的臉紅。


    終於,在一片無情的吐槽之中,溫小筠呃地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鄞諾想到了河流能逃生;


    想到了溫小筠會遊泳;


    想到了賊人們對這塊地形應該沒有他熟悉;


    想到一路滾坡盡力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溫小筠死命護住。盡管他的後背這些天為了保護溫小筠新傷疊舊傷就沒有好過。


    可就是他仍然萬萬沒想到,溫小筠這個大男人竟然還沒進水裏就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於是他這個水性上好的人差點被死豬一般暈過去的溫小筠給活活拖累。


    最要命的是,溫小筠暈過也就罷了,偏生暈過去了還賊怕水,死死薅著他的脖子、他的胳膊要抱住逃命。


    我滴個乖乖老天爺~


    水裏的鄞諾一麵死命躲避著飛來的箭矢,一麵跟溫小筠肉搏著要拔出自己的胳膊泅水。


    絕望之下,鄞諾覺得自己沒有被氣哭就已經是絕世剛強男子漢了。


    再不知被灌了多少河水,鄞諾終於掙紮的順流拐進了計劃中的密林中。


    他緊咬牙關挺著著最後一口氣抱托著徹底失去所有知覺的溫小筠爬上了密密的草叢。


    這一塊草地極厚,輕易不會留下明顯的印記,不過更重要的是,這塊地盤上有一群役遞永充(明朝中的役籍終身製,此處指的是部分船戶終身有在驛遞機構中服役的責任)的船戶漁民。


    本來由於近些年官府管理不當,官府實際上對這些船戶失去了戶役的管製。


    又因為船戶浮居不定的生活方式,所以在旁人眼中的船戶多是蹤跡難尋、身份低賤之人。


    這便是鄞諾之前給溫小筠講的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中的“船”。


    事實上,失去官府管製的散船戶們在無人的河麵海麵,也極易行騙、謀財害命。


    雖然也有相當數量的良善船戶,但是形象更為突出的惡船戶們還是叫人們對船戶產生了難以消除的偏見。


    而這片遊蕩在這片水泊之中的船戶,就曾是人人聞之膽寒的一隻水賊。


    半年前,受官府調令,鄞諾親自帶人來平滅水匪。


    這一樁公差,可謂是鄞諾捕頭生涯裏唯一的一樁大案。


    原本鄞諾以為這將是一場難得刺激的硬仗,可是沒想到事情卻解決的非常迅速。


    他偽裝成帶著兩個小廝,扛著大批現銀要過河的富商,特別叫船家調來一艘大船。


    行到河中間時,偽裝成船家的水匪便凶相畢露,鄞諾一看人證物證都齊了,拔刀就將兩個罪大惡極的領頭凶犯輕鬆殺了。


    剩下一眾小毛賊中有受脅迫的良家船戶,也有貪得無厭的惡賊幫凶。


    鄞諾敏感的察覺到了其中的區別,特別在度量刑罰時,幫著那些被脅迫的船戶找來了證詞證言,幫著他們量輕刑罰。更在他們出獄後,重新聯係戶房的胥吏,給他們重新劃定了順路幫官府役遞傳信的職責。


    雖然明麵上是給官府賦役,但是他們也可能順著服役往返兩地的機會販賣合法貨品。


    因此他們魚期時打魚;休漁時渡船運客;服役時販賣兩地特產;再憑著跟水匪學來的一身彪悍本領,無人再敢輕易欺負,日子竟然越來越富足了起來。


    也因此,鄞捕頭三個字成了此處船戶眼中最光輝的形象。


    此時遊浪兒一眼看到自家鄞頭兒忽然狼狽出現在麵前,立刻抄起魚叉跳下船,啪啪的踩著水花奔了過去。


    “鄞頭兒!怎麽回事?”遊浪兒急急叫喊著。


    抱托著鄞諾趕緊使了個眼色,瞥眼望向身後,“借用你的船,把兄弟們都叫出來,圍著你家的船佯做喝酒聚餐。”


    憑著跟鄞諾過命的交情,遊浪兒半點遲疑都沒有,抬手放在唇邊打了兩聲清脆的呼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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