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震衡坐在了主位上,在柏震衡的示意下,程落菱也坐在了柏震衡右手邊的空位上。她的對麵是柏亦東,她沒有對視也感覺到了柏亦東的目光。相比這些精英、元老們的猜測和疑慮,柏亦東的眼神就淩厲多了。


    不管是精英們的猜測,元老們的疑慮,還是柏亦東的淩厲,程落菱都榮辱不驚,一一接受。


    坐定後,柏震衡開了口。


    “今天不是大例會,之所以把大家召過來呢,主要是有一個重要的人事變動。最近敝人身體狀況不佳……”說到這兒,柏震衡還真似重似輕,急緩不穩的咳了那麽幾聲。


    程落菱嘴角抽了抽,身體狀況不佳?裝的還挺像,昨晚那個把她折騰的死去活來的是誰?人老了臉皮也厚了,撒起慌來老臉一點都不紅。


    咳完了,柏震衡繼續說。


    “老啦,身體不行幹什麽事兒都力不從心,所以我打算歇一陣兒休養休養。可是,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我要歇了,可咱們‘淩雲’這列火車不能沒有頭啊。所以我宣布,我休養期間‘淩雲’一切事務均由代理董事長程落菱全權處理。希望大家像幫襯我一樣幫襯她。”


    這番話無疑是把程落菱的位置清晰的擺了出來,眾人再次“唰”得把目光釘在了她的身上。


    再可怕的人,再震懾人的眼神,接觸多了也就稀鬆平常了。她穩穩站起,沒有發表一字言論,隻是微微含笑的頷了頷首,又淡定無常的坐了回去。


    這件事柏家兄妹昨天就知道了,但現在被父親正式宣布出來,那一個個的表情還是相當豐富的。


    柏亦東目露凶光,他恨啊!恨父親寵這個女人,更恨柏亦北把這個女人送給父親頂他位置。旁邊的柏亦南沒那麽激昂,不過看程落菱眼神是滿滿的鄙夷和嘲諷。


    柏亦西的眼睛是最單純的,隻有一個意思——好奇。羅敬城單指摩挲著自己滑溜溜的下巴,他也盯著程落菱看,眼睛裏更多的是探索與研判。


    最正常,也最不正常的就是柏亦北了。柏震衡和程落菱剛進來的時候,他倒是抬首揚眉在他們身上淡淡掃了一下。然後雙手交叉放到腹部,倆拇指就開始不緊不慢、不停的轉起了圈。湛深的黑眸除了那淡淡的一掃之外,接著就定格在了轉著圈的拇指上一動不動。這裏一切動向他都顯得漠不關心,父親的言論像是在聽,又像是毫不在意。


    她剛坐下,精英和元老們就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或許柏震衡的這個決定太不一般了,這會兒的議論聲顯然比剛才高了很多。


    大家正左右咬耳朵說的起勁兒呢,一個人突然開了口:


    “董事長身體不佳,是該好好休養。可您老不該開這種玩笑啊。”


    說話的這位叫吳洪力,是“淩雲國際”的總經理。他的音量不高,卻像個開關,把所有的嘈雜聲一下關滅。


    五十多歲的吳洪力,保養得法,紅光滿麵。兩條胳膊放在桌子上,雙手輕握著自己的水晶杯。他看著柏震衡,臉龐上掛著淺淺笑容,眼睛裏卻是掩蓋不住,或許也根本就不想掩的輕慢。


    他們對視了三兩秒,柏震衡沒說話,隻是嘴角一撇,莫名哼笑兩下,然後就閉上了眼假寐。


    柏震衡鬧的這一出,精明的吳洪力一愣,沒看懂。


    別人其妙莫名,程落菱卻是心知肚明。柏老爺子金貴不願意輕易開金口,這是讓她代勞呢。


    前兩天柏震衡就告訴過她,即使她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即使有他保駕護航,今天她想平平順順的坐到代理董事長的位置上那是絕不可能的。


    這不,剛剛開始攔路虎就竄了出來。


    這位吳總經理就在她的右邊,她稍稍轉了下頭,就把這位重量級的人物看的清清楚楚。


    據說,他是一隻從山溝溝裏飛出來的金鳳凰,憑借著自己的毅力與勤奮考入石市名校。當年柏震衡獨具慧眼,瞅準他是個人才,盡管當時他還沒畢業,就把他召到了麾下。


    他倒也沒有辜負柏震衡的期望,精明睿智,才思敏捷,能在蛛絲馬跡中找到商機。“淩雲”一步步壯大,他也算勞苦功高。


    他越爬越高,權利越來越大,後來連柏亦東都主動拉攏了。董事長老了,這些年也不斷的放權,他認準了柏亦東就是接班人。於是借柏亦東示好的時候成了太子/黨的一員。


    豈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不是怕程落菱來主持大局,一個丫頭片子能掀起什麽大浪。他怕的是這丫頭領導期間有人會乘虛而入——柏亦北回來了。


    打破了原有的局麵,對柏亦東來說不是什麽好事,對他的地位來說更是岌岌可危。維護柏亦東就是維護自己,所以他必須站出來說話。


    吳洪力眼裏的輕慢到底是幾個意思,她看不明白。可她清楚的是,能坐穩“淩雲國際”總經理將近二十年,那絕對是個滑的流油的商場老手。


    都說薑是老的辣。


    如今,她這隻初涉商場的小菜鳥,要獨抗眼前這“塊”長期以來大權在握並擅長商場功夫的“老薑”。


    嗬!


    嗬嗬!


    她緩緩站起,暗暗沉了口氣,嘴角一揚,看著吳洪力不暴不躁的笑問:


    “不知道,吳總口裏的玩笑,是指何意啊?”


    “何意?讓一個小丫頭來領導這麽大的公司,不是玩笑是什麽?還做什麽‘火車頭?’董事長都不怕你這個‘火車頭’把‘淩雲’這列火車給帶翻了?”吳洪力笑問。


    見吳洪力起了哄,不少人也跟著笑了。可一見柏震衡猛地睜開了眼,一個個又都趕緊的掩起了笑聲。


    聲音滅了,柏震衡又合起了眼。


    程落菱看著吳洪力問:“年齡與能力能畫等號嗎?”沒等吳洪力開口,她又自顧的說:“西漢名將霍去病,十七歲隨舅舅衛青出擊匈奴,首次出征斬敵兩千餘人。615年,隋煬帝被突厥十萬騎兵圍困雁門郡,十六歲的李世民應募從屯衛將軍雲定興前往救援,提出疑兵計,迫使突厥撤兵離去。更有康熙帝玄燁,十四歲親政,智擒鼇拜,平定三番。你說,這些名人建功立業時可是白發蒼蒼的年紀?當然啦,這都是些曆史人物,而且都是男人。可有名的女智者也比比皆是,緹縈救父,荀灌解圍,梁紅玉擊鼓退金,花木蘭代父從軍。這些女才子、女諸葛們哪一個不是年齡尚小呢?遠的不說,我們就說眼前的。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吳總坐上總經理位置時,也不過三十多歲吧?”


    吳洪力自傲的冷哼道:“你能和我相提並論?”


    她很快接了口:“吳總的功績是人盡皆知的,我初出茅廬自然不敢與吳總相提並論。不過,說到這功績嗎,我以前沒來自然沒有,可並不代表我以後也沒有啊。您老以前戰功赫赫,隻有再接再厲才能繼續威名遠揚,好漢不提當年勇。如果吳總一再把自己當年的豐功偉績掛在嘴邊炫耀,那我還真懷疑,吳總算不算是個好漢了?”


    “你……”


    “我怎麽了?我說的不對?俗話說得好,出水才看兩腿泥呢。我程落菱是騾子是馬,那要拉出去溜溜才能見分曉。我還沒溜呢,吳總隻憑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人才還是熊才?一眼就能斷定我這個‘火車頭’一定會把‘淩雲’這列火車給帶溝裏了?那吳總的眼睛還是眼睛?根本就是‘核磁共振’啊。公司裏再有誰拍個片兒什麽的,我看不用去醫院了,讓您老直接掃掃就ok了,還省錢。”


    “噗嗤!”


    柏亦西沒忍住笑出了聲,眾人“唰”得齊齊扭過頭,目光太強烈了,刺的她耳朵根兒都泛起了紅。她趕緊低下頭,並用兩手緊緊捂住嘴巴,真怕它眾目睽睽之下再次“犯錯”。


    別人怎樣的眼光羅敬城才不在乎呢,可妻子羞得紅彤彤的臉和小孩子一樣的動作,覺得可愛極了,手不自主的放在妻子的頭頂輕柔,眼睛裏的柔情和寵溺都控製不住的往外溢了。


    羅敬城毫不掩飾的表情讓眾人無語,實在是受不了這刺激,一個個趕緊回頭。


    眾人都回了頭,羅敬城這才轉眸看了看程落菱,想著她在“柏園”的樣子,笑著把頭一歪,湊到柏亦北的耳邊輕聲說:


    “這番言論真是鏗鏘有力,語驚四座。真沒想到這丫頭不僅能言善辯還如此妙語連珠,簡直就是個語言大師啊!”


    柏亦北淡漠的掃了眼對麵程落菱,沒接話茬,直接垂下了頭。被無視的羅敬城,無奈的聳了聳肩。


    這邊的小動作,程落菱沒有關注,除了柏亦西失笑時匆忙一瞅之外,她的目光和注意力都盯在了吳洪力的身上。


    與人相處,她喜歡純簡、平和,不喜歡對峙,更不喜歡耍心機。可天不遂人願,命運偏偏把她拉到這兒,讓她與這群心眼兒比蜂窩煤還多的男人們鬥智鬥勇。


    自己有幾斤幾兩她很清楚,真要和吳洪力鬥心機,十個她都不夠讓吳洪力瞧一眼的。所以,和這樣一個商場老狐狸抗衡,她必須心無雜念,全力以赴。


    她不算頂聰明的姑娘,可也絕不是個蠢笨如豬的人。直接和吳洪力硬碰硬,那她保準會被“碰”的屍骨無存。所以,她隻能繞過對手的長處,然後把自己的長處發揮極致。


    幸好她還有一技之長——言語廣闊,嘴皮利索。所以一上來她就抓住了說話的主導權,用自己的“好口才”堵住吳洪力的嘴巴,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常言說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她這個在校生算是“半個秀才”吧?現在,她這個半瓶醋的“秀才”居然把眼前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兵”堵得是啞口無言,心裏難免有些得意,可臉上卻不敢顯露一毫。


    此時吳洪力的臉色確實難看的很,那臉黑的就跟在煤火爐上燒了好幾年的鍋底一樣。不過,到底薑還是老的辣,雖然她言辭鑿鑿,氣勢咄咄,他還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戲,想用言論製服他,那可真是把他想的太簡單了點。他嘴角一揚,欲要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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