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南雲說,“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死活都得硬著頭皮上。”


    “嗯,去吧!”萬山抬手想揉揉她的頭發,遲疑了一下又放棄了,催著她快走。


    南雲也沒心思兒女情長,拉開門,大步而去。


    萬山回到床上,點了一根煙,靠在床頭思考接下來的事。


    隻要不露餡,他倒願意晚一天走。


    他惦記著那隻金錢豹。


    金錢豹的習性是晝伏夜出,盜獵的要想抓到它,肯定是白天探它的行蹤,鎖定大致方位,下套設伏,晚上才開始圍獵。


    他想留下來幫助那可憐的大貓逃過此劫。


    隻是這樣一來,又要增加很多難以預測的風險。


    他原本可以不管,拿到帳冊就走,可是他們之所以九死一生來到這裏,不就是為了它們嗎?


    這種事情,很難用值不值得來衡量,救一隻和救一群,同樣刻不容緩。


    父親當初不就是為了救一隻猞猁,才被害的嗎?


    那一刻,他肯定不會在心裏衡量他與猞猁誰的命更重要。


    “耗子!”萬山下定決心,把僅剩過濾嘴的煙頭摁進煙灰缸,叫馮浩,“明天……”


    “明天咱們不走了。”馮浩沒等他說出來,自己先說了。


    萬山問,“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還用問,我是你肚子裏的蟲。”馮浩說。


    ……


    南雲回到房間,左思右想,沒辦法安心睡下,杜蘭的事像個定時炸彈在她心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炸。


    在接連燒掉兩根煙之後,她決定去找杜蘭問個清楚。


    事情到了這一步,遮掩和觀望都沒意義,如果杜蘭是反方,他們三個無論如何逃不掉,如果她是正方,大家說開了,也免得互相猜忌。如果她什麽也不是,就是單純的提醒她看書,那樣更好,少了一個趟渾水的人。


    主意拿定,南雲當即披上外套去了杜蘭的房間。


    杜蘭的房門沒有關死,一敲就開了。


    南雲愣住,杜蘭什麽意思,請君入甕嗎?


    她站在門口躑躅一刻,雖然不確定進去後會怎樣,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


    杜蘭沒有睡,正襟危坐在沙發上,見到南雲進來,也沒有驚訝,像是專門在等她。


    “你知道我會來?”南雲問。


    “也不確定,隻是等等看。”杜蘭說。


    “什麽意思?”南雲又問。


    杜蘭沒有回答,反問她,“你為什麽來找我?”


    “為了論語。”南雲說。


    “論語怎麽了?”杜蘭問,“找到你喜歡的了嗎?”


    “找到了,所以特地來謝謝你的提醒。”南雲說。


    “不客氣。”杜蘭說。


    “你就沒什麽話對我說?”南雲問。


    “你想聽什麽?”


    “比如,你為什麽要提醒我?”


    “替先生招待好他的客人,是我的職責所在。”


    “客人?”南雲說,“你把我當客人?你知道我不會留下來?”


    “是的。”杜蘭點頭,“你不屬於這裏。”


    “那你呢?”南雲問,“你屬於哪裏?”


    “我呀,我屬於陰間。”杜蘭說。


    她平靜的表情配著沒有起伏的語氣,把南雲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自從我丈夫和我女兒死了以後,我每天都生不如死,不是陰間是什麽?”杜蘭又說。


    “嚇死我了。”南雲拍拍心口,“你說過,你丈夫是車禍,那你女兒是怎麽……”


    “也算是車禍吧!”杜蘭說,“我女兒和我長的一樣,她正在籌備婚禮,卻被一個土匪看上了,土匪的手下把她搶了去,她寧死不從,在半路跳車摔死了。”


    杜蘭的情緒不悲不喜,一如平常,南雲卻大大震驚。


    “那個土匪是……”


    “是!”


    南雲明白,她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你想報仇是嗎?”


    “我找不到機會。”杜蘭說。


    “所以,你想利用我?”


    “也說不上利用,大家各取所需。”


    “你怎麽知道我有所需?”南雲問。


    “我碰巧聽到了你和大鵬先生的談話。”杜蘭說,“你們在亭子裏談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的花叢裏。”


    南雲一陣後怕,看來他們隱藏的還是不夠好,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外麵說話了。


    “你什麽時候走?”杜蘭問。


    “本來明天就走的。”南雲說,“但是現在情況有變,我必須帶走那本論語,你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杜蘭沉吟一刻,說,“明天你隻要確保先生一天不回來,我就有辦法。”


    “好,我知道了,一切就拜托你了。”南雲說。


    杜蘭起身送她出門,問,“那本論語,可以治他死罪嗎?”


    “證據確鑿的話,足以。”南雲說。


    杜蘭點點頭,為她拉開門。


    南雲告別杜蘭,慢慢往回走,想著胡光宗會死,突然覺得心裏堵得慌。


    一開始,她很單純地認為,胡司令就是個滿手鮮血冷酷無情的犯罪分子,隨著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漸漸有些迷茫了,她不知道該怎樣確切地去評價他。


    他是很可惡,但也很可憐。


    他是很冷血,但也很溫柔。


    他是很無情,但也很多情。


    他幹著最殘忍的勾當,卻習得滿腹經綸。


    他不輕易相信人,卻無條件地信任她。


    他好像前呼後擁很威風,卻沒有一個人真正願意為他賣命。


    他養活著一莊園的人,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謀算他。


    他看似春風得意妻妾成群,卻在醉生夢死中孑然一身。


    他可憐可悲可歎,可還是該死。


    南雲歎口氣,站在玻璃走廊上,透過密封的玻璃觀看這座莊園,依然是綠樹紅花,燈火闌珊,她無法想象它破敗的樣子。


    命運啊!總是這樣變幻莫測。


    隻是這次,她成了決定一個人命運的推手,即將把那個為她癡狂的男人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恍惚心痛起來,原來,要在道德和情感上做決斷,竟是如此艱難。


    ……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胡光宗帶著隊伍進山了。


    出了莊園,南雲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她回頭看那些在門口送別胡光宗,未來還要在門口等候他歸來的女人們,不理解她們為什麽會甘願做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她想起來邊境的那晚,在路邊放飛的那隻隼,那一飛衝天的英姿,她至今還記得。


    也許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有人甘為金絲雀,有人偏要做淩雲隼。


    而她,注定是後者。


    “想什麽呢?”胡光宗在旁邊問。


    “沒什麽,就是在莊子裏待久了,出來後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南雲說。


    “是我的錯,把你悶壞了。”胡光宗說,“等抓到這隻豹,我就不再接別的生意了,帶你去別處散散心。”


    “別處是哪處?”南雲問。


    “哪都行,任何你喜歡的地方。”胡光宗說。


    “好。”南雲點頭,想著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可能就是牢房,有點笑不出來。


    “秀兒,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重大決定。”胡光宗抓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


    “什麽重大決定?”南雲問,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先不告訴你,晚上給你驚喜。”胡光宗神秘兮兮地說,眼裏有光跳躍,像月光落在湖麵上。


    “好。”南雲有點不忍心看,轉向車窗外看風景。


    “你今天好乖。”胡光宗說。


    “怎麽乖了?”南雲問。


    “沒和我頂嘴,沒嘲笑我。”胡光宗說。


    南雲怔了怔,“你喜歡哪一種?”


    “都喜歡。”胡光宗說,“隻是平時太張牙舞爪,所以覺得乖起來很不同。”


    “那我今天就乖一天吧!”南雲說,“我保證一整天不吵你不頂撞你不嘲笑你,你讓我做什麽我都乖乖做,好不好?”


    “好。”胡光宗寵溺地捏捏她的鼻子。


    車子在山腳下停住,所有人都下了車,背起各種工具和獵槍,徒步往山上爬。


    萬山馮浩和蒼蠅跟在南雲和胡光宗身後。


    “先生已經很久不親自打獵了。”蒼蠅說。


    “那為什麽今天又來?”馮浩問。


    “大概是為了博美人一笑吧!”蒼蠅小聲說,“我從沒見過先生對誰這麽上心過,秀小姐昏迷不醒的那晚,先生像瘋了一樣,我跟了他好多年,第一次見他失態,秀小姐要是醒不了,估計他都活不成了。”


    馮浩唏噓著,看向萬山。


    萬山麵沉如水,不知在想什麽,馮浩沒去打擾他。


    胡光宗的方向感很好,一行人在他的帶領下,很快就到了那天晚上遇到金錢豹的地方。


    蒼蠅開始帶人在周圍查看足跡和糞便,搜索它的行蹤。


    萬山和馮浩雜在人群裏,遇到什麽疑似痕跡,就不動聲色地掩蓋掉。


    金錢豹的活動範圍很大,大家漸漸分散開了。


    胡光宗隻是為了陪南雲來散心,並不會親自去勘察,別人忙碌的時候,他帶著南雲坐在山頂,喝著紅酒看風景。


    南雲一邊擔心著金錢豹會被他們找到,一邊又心係著莊子裏的杜蘭,不知道她要用什麽方法才能偷梁換柱。


    雖然胡光宗出來了,還有個精明的甄管家在留守,但願不要被他撞破才好。


    心裏有事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慢,日近中午時,有人上來通報,說是在另一座山頭發現了豹子的活動跡象,基本可以確定是在那裏了。


    胡光宗很高興,命令他們在那裏拉網下套設陷阱,等著天黑後進行圍捕。


    南雲暗暗攥起拳,萬山和馮浩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金錢豹被捕,她能想象,晚上會是一場艱難的戰鬥。


    胡光宗所說的驚喜,又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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