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是什麽地方?”萬山說,“那裏與金三角相鄰,龍蛇混雜,槍.支毒.品泛濫,那女人是瘋了,才會想要到那裏挖掘新聞。”


    “做記者的不都那樣嗎,逮著個線索就恨不得挖地三尺。”馮浩說,“再說了,她做的這個是好事,是為了保護野生動物。”


    “我知道是好事,但她後麵的團隊不行,她那個上司男朋友,隻是為了追名逐利,根本不在乎她的安危。”萬山說,“當然了,她也沒考慮過自己的安危,更沒考慮過咱們的安危,咱們隻是來旅個遊,犯得著去冒險嗎?”


    原來他是怕有危險,南雲想,可他是怎麽知道有危險的?


    正常的遊客,聽說要去邊境,想的不過是拍照遊玩吃東西,為什麽他會想到那些?


    他到底是幹什麽的?


    思忖間,又聽萬山說,“她想的太簡單了,這種新聞,不是頭腦一熱想做就做的,她隻看到餐館在售買野生動物,但她沒想過從盜獵到收購,運輸,販賣,這些都是一條產業鏈,隻查餐館根本沒用。”


    “你說的那都是源頭,但萬涓溪流歸大海,最終還是流向餐桌,她把那些餐館都曝光了,不就沒人吃了?”馮浩說。


    “幼稚!”萬山說,“她能曝幾個?”


    “曝一個是一個。”馮浩說。


    萬山冷笑,“那就得祈禱她不要捅了馬蜂窩,一旦她真正損害了某個大人物的利益,誰都兜不住,到那時,我敢拿命賭,她男朋友頭一個把她推出去當替死鬼!”


    “……”馮浩沉默下來。


    南雲在外麵,心裏掀起驚濤駭浪。


    她以為自己演技很好,隱藏很深,卻原來,萬山早就把她看穿了。


    他不但看穿了她,也看穿了紀梵。


    這些年來,她做過很多暗訪,其中的危險她比誰都清楚,可是,紀梵真的會像萬山所說,出了事把她推出去嗎?


    她忽然覺得沒把握。


    她想了想,躡手躡腳地回了自己房間。


    萬山側耳聽了下門外的動靜,對馮浩說,“看看走了沒?”


    “你怎麽不去?”馮浩嘴上抗議著,人已經到了門口,輕輕拉開門,探頭往兩邊看了看,回來告訴萬山,“應該是走了。”


    “關門吧!”萬山放鬆下來,看著手中的煙已經燃盡,又抽出一隻續上火。


    “山哥,你說咱們的話她會聽進去嗎?”馮浩坐回到他對麵。


    “不知道。”萬山說,“該說的我都說了,聽不聽看她自己。”


    “如果她還是要去呢?”馮浩問。


    “那就不關咱們的事了。”萬山說,“我還是那句話,咱們是來旅遊的,犯不著為了別人去冒險。”


    “可是……”


    “沒有可是!”萬山打斷他,“耗子,做人不能太感性,咱倆受的教訓還不夠多嗎,況且咱們現在是在外地,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對南導暗中相助?”馮浩也打斷他。


    “……”萬山頓了一下,說,“我那是湊巧。”


    “山哥你是不是當我傻?”馮浩登時梗起脖子,質問道,“頭一天在傣味園,是你主動提起的穿山甲吧?


    第二天,是你打了舉報電話,森警才會在路上設卡吧?


    後麵也是你自己掏錢向老板娘買的線索吧?


    今天晚上,幫南導拖住肖勇的也是你吧?


    如果我沒猜錯,南導被人追也是你救的吧?


    你告訴我,這些哪一個是湊巧?”


    一連串的質問讓萬山啞口無言,半晌,才開口道,“是,我承認,這些都不是湊巧,我做這些的初衷,是覺得她是一個有愛心有社會責任感的人,所以,在對咱們沒什麽影響的前提下,我幫她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是現在,她要去邊境,邊境什麽情況你不明白嗎,當初咱們在中俄邊境是怎樣的凶險,你都忘了嗎,那時候咱們有槍,都險些沒命回家,何況現在咱們已經被免職。


    就算不免職,這裏也不歸咱們管,咱們隻是遊客,你懂不懂?”


    “懂!”馮浩悶悶道,“但是,看到這樣的事就想管。”


    “管得過來嗎?”萬山說,“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野生動物被獵殺,你管得過來嗎?”


    “管不過來就不管了嗎?”馮浩問。


    萬山嗤笑一聲,把煙頭摁進煙灰缸。


    “誰愛管誰管,反正老子不管了!”


    “你這是自欺欺人!”馮浩回了一句,結束話題,“睡覺睡覺!”


    萬山並沒有馬上睡,他想等等看南雲會不會再回來。


    他覺得南雲是個很執拗的人,單憑這幾句話,也許並不一定能說服她。


    然而,直到夜深,南雲也沒有什麽動靜,他自己撐不住,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


    南雲一夜未眠。


    她把萬山的話反複思考,再結合自己之前暗訪工作中遇到的種種危險,以及邊境線各種混亂的傳聞,最終決定放棄邊境之行。


    萬山說得對,犯不著為了做個新聞以身涉險。


    誰不想做一個高尚的人,但高尚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還很年輕,還有妹妹要照顧,且苟活著吧!


    南雲決定,暗訪還是在周邊進行,她盡可能地多查訪幾個餐館,多曝光一些內幕,就算是給此次行動一個交待了。


    至於紀梵滿不滿意,她不在乎。


    尤其是昨天甩了他一巴掌之後,他那種躲躲閃閃的態度讓她奇煩,若不是還熱愛這份工作,恐怕她當場就翻臉了。


    南雲在泛白的天光中抽完最後一支煙,衝了個涼水澡,化上淡妝,換好衣服,給肖勇打電話。


    她告訴肖勇,今天公司臨時通知她回去開會,所以邊境之行去不成了。


    肖勇酒醒後也很懊惱自己的酒後之言,此時聽南雲說去不了,更多的是釋然,便爽快地答應了,並保證穿山甲一到貨就通知她。


    南雲再三表示感謝,然後掛了電話,精神抖擻地去叫客人起床。


    剛要抬手敲門,萬山一身水氣出現在她背後。


    “早!”萬山敷衍地問候。


    南雲轉過身,便被萬山那一身水亮亮的肌肉晃了眼,有幾顆水珠順著他的喉結往下滑,滑進結實的胸膛。


    南雲有種想要幫他擦幹的衝動。


    “早!”她吞了下口水,說,“趕緊收拾一下,吃過早飯去植物園。”


    “不去邊境了?”萬山問。


    “付錢的是大爺,我得聽大爺的不是嗎?”南雲說。


    萬山瞬間板起臉。


    出去吃早飯的時候,南雲走在前麵,馮浩在後麵戳萬山的腰,一臉欠踹的表情,“山哥,昨天晚上等到幾點?”


    “滾犢子!”萬山抬腿就是一腳。


    馮浩嘿嘿樂,捂著屁股跑開,追上南雲,和她並肩而行。


    萬山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右手握拳抵在嘴上,遮住上揚的唇角。


    早餐吃的牛肉米線,加上傣族的醃酸菜,湯鮮味美,回味無窮,馮浩和萬山每人吃了兩碗。


    煮米線的姑娘麻花辮子鵝蛋臉,馮浩又去撩人家,“美女,真想把你娶回家天天給我煮米線。”


    姑娘爽快一笑,指了指門外玩耍的小朋友,“煮米線沒得問題,就是要麻煩你幫我養兒子。”


    “……”馮浩無語凝噎。


    南雲在一旁哈哈大笑,說他終於栽了一回。


    馮浩鬱悶得要死。


    不過這鬱悶並沒有堅持多久,第二碗米線下肚,他又活過來了,興致勃勃地問南雲,“南導,今天去哪玩兒?”


    “往回走,去中科院植物園。”南雲說。


    “又是植物?”馮浩說,“看來看去還是這些樹啊草的,能不能玩兒點別的?”


    “別的呀……”南雲想了一下,說,“不然就去猛遠仙境,那裏有溶洞。”


    “不是樹就行。”馮浩說,“漫山遍野的樹,就不要再花錢去看了。”


    南雲無所謂,就問萬山,“你什麽意見?”


    萬山更無所謂,說,“隨便。”


    結了帳出門的時候,馮浩忽然“咦”了一聲,指著前麵說,“那不是小薑嗎?”


    南雲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隻看到半個白色的背影坐進了出租車。


    還真是巧,到哪都能碰上,若不是她沒過來打招呼,南雲幾乎要認為她是故意跟蹤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回身看了一眼萬山,不明白這悶葫蘆樣的男人,哪來這麽大的魅力。


    “看什麽?”萬山皺眉。


    “看你長得帥!”南雲隨口回了一句。


    “……”萬山悶頭鑽進了後座。


    南雲心情大好。


    車子在蜿蜒曲折的路上飛馳,許巍的歌聲一路相伴。


    馮浩昨晚體驗了一把駕車的快感,很是興奮,一路上都在和南雲切磋車技。


    萬山坐在後麵,靜靜地看著窗外。


    天特別藍,雲特別舒展,太陽已經升起,光芒萬丈,勤勞的人們開始勞作,隨處可見的溪流邊傣族姑娘在洗衣。


    這裏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


    隻是,美麗的背後總有隱藏的陰暗。


    萬山搖搖頭,閉上眼,不讓自己去想那些無能為力的事情。


    昨晚睡得太少,他在車子的顛簸中進入淺眠。


    不知過了多久,馮浩忽然在前麵大叫,“停車,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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