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滿室寂靜。


    紀梵足足愣了十秒,才咬牙道,“你打我?”


    “對!”南雲確認。


    不鹹不淡的態度氣得紀梵額角青筋直冒,“你憑什麽打我?”


    “憑你一個月開十八次房!”南雲冷冷道。


    紀梵一下子軟下來。


    “你……你胡說什麽?”


    南雲點了根煙,眯著眼睛看他。


    紀梵撐不住了,趕緊轉移話題,“你說的新目標是什麽?”


    ……


    萬山沿著馬路往回走,加上這次,他已經在這條路上走過三個來回,原本陌生的街景竟有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他想,人的適應能力真是可怕。


    回到客棧,馮浩還沒回,鑰匙在馮浩那裏,他進不去,又懶得和前台服務人員開口,就去了樓頂看風景。


    樓頂有風,不燥也不冷,遠處的江麵上,燈火闌珊,水波粼粼,美得像夢。


    萬山夾著煙,趴在欄杆上,任思緒隨風。


    十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天,這三天,他好像經曆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經曆。


    綠水青山,看多了也無感,要不,提前結束行程吧?


    他不想再待下去,總覺得心好像掉進了流沙裏,動與不動,都將被吞沒。


    手機響起,拉回他的思緒。


    馮浩回來了,問他在哪裏。


    “在樓頂。”萬山說,掛了電話下樓。


    一進門,馮浩就醉眼朦朧地衝他嚷,“山……山哥,你什麽意思,說好的一起去,你……你卻把我一個人扔在那,太不夠哥們兒了吧?”


    “這不是為了給你創造私人空間嘛!”萬山說道,很難得地笑了一下。


    馮浩更加氣憤。


    “少……騙我,你就是想把我撇下,去給南……導免費按摩。”


    “哪有……”


    “手拿來,我聞聞。”


    馮浩不由分說去抓萬山的手,萬山機敏躲開。


    “我去洗個澡。”


    馮浩抓了個空,搖搖晃晃地跟過去,咧著嘴笑,“嘿嘿,一起洗……”


    “滾犢子!”萬山一把推開他,把門從裏麵反鎖。


    馮浩撲倒在床上,嘟噥了幾句,不一會兒就打起呼嚕。


    萬山洗完澡出來,發現馮浩睡著了,便坐回自己的床上,正準備關燈睡覺,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萬山接起電話,虛弱的女聲傳進來,“我好難受……”


    萬山愣了一下,意識到是南雲,問,“你怎麽了?”


    那邊許久的沉寂,緊接著撲通一聲,不知是撞倒了什麽還是她自己摔倒了。


    “喂!”萬山對著話筒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動靜。


    他想了想,掛斷電話,穿上牛仔褲,拎著外套出了門。


    一路狂奔到了南雲家,敲門沒人應,萬山左右看看,後退兩步,向前,抬腿,門咣當一聲開了。


    客廳地板上橫七豎八倒著幾個酒瓶和一個女人,屋裏混合著酒味和煙味,還有隱約的紅花油味。


    “日!”萬山忍不住爆粗,怪不得說她好難受,還以為她得了急病,早知如此,他絕對不會過來。


    沒有人會願意深更半夜跑來照顧一個女醉鬼。


    他轉念一想,會不會就因為沒有人願意來,她才打電話給他的?


    她那個男朋友呢?


    是不是他們後來發生爭執了?


    萬山皺起眉頭,彎腰把南雲從地上提起來,力氣大,扯疼了南雲還沒好的胳膊,她無意識地發出一聲痛呼。


    萬山隻得改變姿勢,將人抱進了臥室。


    往床上放的時候,南雲忽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無神地掃過萬山的臉,呆滯片刻,叫了一聲“爸”,一顆淚順著眼角就下來了。


    萬山沒應她,把她放好,拉過被子蓋上,要走,手被她抓住。


    “爸,你終於回來了。”南雲說,“我聽你的話,把妹妹帶大了,爸,你得表揚我。”


    萬山無語。


    南雲得不到回應,不依不饒,“爸,你快表揚我呀!”


    萬山遲疑了一下,大手在她頭頂揉了揉,說,“好孩子。”


    南雲就滿足了,抱著他的手安然睡去。


    萬山抽出手,回到客廳,坐著抽了根煙,然後起身離開。


    關門的時候,才想起門被自己踹壞了。


    他想了想,又走回去,就那麽歪在沙發上睡了。


    在夢裏,他見到了自己的父親,裹著大棉襖,腰裏掛著煙袋,古銅色的臉上布滿了褶子,行走在齊膝深的雪地裏,身後跟著一隻大黃狗。


    他向萬山走來,笑意使他臉上的溝壑更加明顯。


    突然“啪”的一聲槍響,雪地裏盛開了血紅的花。


    “爸!”萬山大喊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天色微亮,南雲瘦高的身影站在他對麵。


    驚醒萬山的不是槍聲,是南雲踢倒了酒瓶。


    “你怎麽會在我家?”南雲問。


    “你喝醉了,打電話給我。”萬山說。


    “有這事兒?”南雲半信半疑,“你怎麽進來的?”


    “破門而入!”萬山說。


    “……”南雲拿起之前丟在茶幾上的手機,翻看通話記錄,確認萬山沒有說謊。


    “那你為什麽不走?”


    “門壞了。”萬山說。


    南雲怔怔一刻,攏著頭發笑了。


    “所以,你是等著賠款還是怕我不安全?”


    萬山睨了她一眼,沒說話。


    南雲踢開酒瓶,坐在他對麵的小墩子上,順手拿過煙盒,抽出兩根煙,分給萬山一根。


    青白的煙霧升騰,南雲長長吐出一口氣。


    “我沒說什麽酒話夢話吧?”她問萬山。


    “沒有。”萬山說。


    半支煙過後,南雲徹底活過來了,又開始撩萬山。


    “誰把我弄床上去的?”


    “我。”萬山誠實回答。


    “怎麽弄的?”南雲追問。


    萬山吸了口煙,沒吭聲。


    “是不是抱的?”南雲窮追不舍。


    萬山還是不吭聲。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南雲吊著眼梢,“我重不重?”


    萬山一口氣把煙吸到底,煙頭摁進煙灰缸,起身就走。


    南雲也跟著站起來,動作慢了些,等她追到門口,萬山已經消失在樓道口。


    他怕南雲追過來,所以連電梯都不敢等。


    噔噔噔的腳步聲一路向下而去,南雲靠著門框,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才轉身回屋。


    ……


    馮浩醒來時,發現萬山又不在。


    等他洗漱完出來,萬山掛著滿身汗回來了。


    馮浩踮著腳往萬山身後看,想看看南雲是不是跟在後麵。


    “在家天天跑就算了,出來玩就不能給自己放幾天假嗎?”


    “身體是有惰性的,越停越懶。”萬山說,“你前天不是信誓旦旦要練肌肉嗎?”


    “算了,反正南導又不喜歡我。”馮浩擺擺手,自暴自棄。


    萬山早就知道他的德性,不再理他,去洗漱換衣。


    兩人去街邊吃早餐,在熱氣騰騰的煮米幹中看著城市慢慢蘇醒,朝陽初升,空氣清涼,像東北的早秋。


    早餐店老板的女兒小巧玲瓏,包著花色繁瑣的頭巾,笑起來有淺淺梨窩,馮浩付錢時沒要找零,要了人家的電話號碼。


    萬山很是無語。


    吃完飯,兩人又回到客房等南雲。


    南雲直到九點才來,依舊紮著緊繃的馬尾,深藍牛仔褲搭配著款式極簡單的純黑緊身t恤,領口略低,露著如玉的鎖骨,那顆綠貓眼襯著她瓷白的肌膚,散發無盡魅惑。


    “早啊南導,我昨晚又夢到你。”馮浩說著千年不變的問候語,毫不掩飾驚豔的表情。


    “謝謝。”南雲說,“收拾東西出發吧,今天的路遠,要抓緊時間。”


    “那你為什麽遲到?”馮浩問。


    “門壞了,我找人修門,耽誤了。”南雲說。


    “哦,怎麽壞的?”馮浩隨口問。


    南雲看了萬山一眼。


    萬山別過頭,裝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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