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梁吳,徐放就知道事情敗露了。


    “梁哥,我們這剛給我媽過完生日回來,飛機不早不午的,飯還沒吃呢,不著急回去吧。”範宜君慌了。


    梁吳看了範宜君一眼,“別編了,我查過了,這趟飛機由北京飛的,你老家安徽。”


    梁吳又掃了一眼幾人手裏拖著的挺大的皮箱,冷笑了聲,“林叔和少爺上我的車,你們自己解決。”


    他回身去拉車門,想起了什麽,語氣淡薄,“還有,半個小時之內必須到堂子,團長在等。”


    團長在等,範宜君聽到後腿都軟了,她才反應過來,怕是暴露了,怪不得梁吳會出現在這呢。


    要說林逢昌主管越劇團的劇目安排和活動以及賬目清算,梁吳管的就是設備、場麵以及演員們的生活。


    說白了,林逢昌和梁吳都是團裏的管家,隻不過梁吳跟著團長,林叔跟著他們罷了。


    國海越劇團在普陀區。


    由機場出發,車程不過二十分鍾。


    穿過繁華的街區,開進短巷,最後視線開闊,別克停在一個大院前。


    大院有些年頭了,青灰色的磚牆上爬了不少爬山虎,建築跟四合院挺像,隻不過高了個二層。


    現任越劇團團長李任意的母親也是越劇演員,而團長的位子是李任意從他師父手裏接過來的。


    一進院子,迎麵竄過來一條黑背,哈著嘴巴撲到了徐放的身上,徐放順手揉了兩把它毛茸茸的腦袋和大耳朵。


    梁吳默不作聲的躲開了些,這條黑背是徐放養的,挺凶,是院裏的霸王,除了徐放誰都不讓摸,敢動它一下,那表情像是要咬下你一口肉似的。


    都說誰養狗,狗像誰,梁吳抬眼看了徐放一眼。


    就見他握住大狗的爪子,將它推開了些,“惡霸,乖。”


    沒錯,惡霸就是這狗的名,起的那叫相當有先見之明。


    未走兩步,徐放回頭對林逢昌說道:“林叔,我去見師父,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逢昌臉有豫色,徐放笑了下,“叔,你放心吧。”


    李任意就在前堂,徐放去的時候,氣氛凝重。


    梁吳跟著徐放站在他身後一步遠。


    徐放道:“師父。”


    李任意手裏握著拐杖,緩緩起身,繃著臉走過來。


    “跪下!”中年男人聲音沉桑,像胡楊萬千根須拔土而出,淩厲嚴肅。


    徐放向後退了半步,雙膝曲起,膝蓋磕在地上發出悶響。


    李任意握著拐杖的手骨節泛白,低頭看著徐放的臉,咬緊牙關,眼中不知是失望更多還是憤怒更多。


    “我問你,你來國海幾年了!”


    “十五年。”


    “那團裏的規矩你可清楚。”


    “倒背如流。”


    李任意仰頭笑,“倒背如流?那你倒是說說,不得出私這條你記到哪裏去了?”


    笑完了,李任意下頜因為牙齒緊咬而繃緊,“人家都是躲著槍眼走,你偏偏往槍口上撞!知道尤國章是什麽人嗎?”


    徐放目光平視,眉眼冷清。


    李任意的聲音就在頭頂,氣惱非常,“從十五年前開始,他便一直在資助國海,每年捐助的款項供團裏設備更新換代,演員花銷。”


    徐放長眸微斂,尤國章是國海的資助人,他還真不清楚。


    李任意胸膛上下鼓動,天知道,接到尤家那邊電話的時候,他心裏作何感受。


    “還是你根本就無視我這個師父,覺得自己成氣候了,想取而代之了?”


    “我發誓,我絕無此意。”


    “徐放。”李任意平緩了一口氣,閉了閉眼,“你在團裏的位置你自己清楚,位置越高,承擔的責任越多。”


    他眼裏似乎不忍。


    徐放抬頭,正對李任意的眼睛,“我認罰。”


    說著,雙手交叉,扯住t恤雙肩處的布料,向上一拽,便脫了下來。


    寬肩窄腰,脊背精壯。


    整個上身,一條疤痕都沒有。


    院子裏嘈雜起來,是緊跟著趕來的範宜君和一起去北京唱戲的同事。


    範宜君一抬眼,就見徐放跪在堂子裏,她提腳欲往堂子裏跑,身後劉凡林說道:“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跟他出去了,就徐放那不服管的,我就覺得早晚得出事,你看看,這回不僅要挨打還得丟飯碗。”


    沉默了一下,他咬牙,“我們到時候幹脆就說是被徐放拉去的……”


    範宜君生生的將腳後跟壓了回去,回頭怒喝,“每回出去就你最積極,賺錢時候樂的嘴都合不攏,一出事比誰向外擇的都快,還得讓別人給你擋刀,這天底下莫大的好事都還都得讓你攤上是不是!”


    劉凡林被堵了下,“可是的確是徐放帶的頭啊!我這樣說有錯嗎?”


    “他拿刀架著你了?”


    劉凡林臉色都青了。


    堂子的門在兩人的爭吵中哐的關上,梁吳守在門外,擋住了範宜君一行人。


    “回去吧,沒你們事了。”


    除了範宜君,所有人臉色都全部放鬆下來。


    “梁哥,徐放他……”


    梁吳語氣重了些,“回去吧!”


    早在國海越劇團創建的時候,立了三十六條團規,這第一條便是不可出私。


    違反了規矩就得罰,罰具是由二十六根二胡上的鋼絲弦擰成的戒鞭。


    每一根都是團裏最厲害的演奏師所用二胡用舊後,淘汰下來的鋼絲弦,而且已經有了年頭了。


    整整五十下,抽的他後背傷痕橫縱交錯,傷口突突的向外滲血。


    徐放趴在床上,臉貼內,被子上洗衣液的味道遮蓋住了鐵鏽似苦澀的血腥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程香香走了進來。


    臉上似哭未哭,眼圈紅紅的,活像是她才是挨了打的那個人。


    徐放偏頭,看到程香香站在床前,咬著嘴唇。


    程香香伸出手,想碰碰他,又不敢,他後背哪還有一塊能看的地方啊。


    “這得留疤了。”程香香聲音顫抖,“我說的話你總是不聽,出去就出去還非得整那麽大的陣仗,生怕別人發現不了是吧,你看看,這回出事了吧。”


    說著說著,眼淚簌簌的掉。


    “男人身上留點疤沒多大事。”


    “那你也不該一人頂了啊。”


    “事情因我而起,禍不及他人。”


    程香香豁的起身,又氣又心疼,幾步走到門邊上,終究是沒忍住:“徐放,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叫尤禮的女人來找你,動機本來就不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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