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吟吟啞言了, 與顧驚濤對上一眼。她見過浮屠,知道這是林禮新得的。她打趣過林禮是不是見了浮屠忘了裁雲, 喜新厭舊了。但林禮這兩日麵上總是鬱鬱, 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也沒得與她說明白過。


    不過,她怎麽能信林禮濫殺無辜這件事?她的姐妹, 是最明事理懂道義的, 她會因為沒有將瀕死之人救回來而深感內疚, 怎麽可能舉劍相向無辜之人?顧驚濤同樣也不可能信。他的師妹,雖然平日裏吵架鬥嘴多,但同為林折雲教出來的學生,都有一身穿雲風骨和揉不碎的驕傲,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穿雲門震怒之際,卻不見得每個人都信這個道理。安楠回過頭,冷冷地向汪吟吟詢問:


    「那劍可是她的?」


    汪吟吟這驟然之間,竟也不知如何回答了。她先點頭,又解釋道:「她不可能行……」


    話音未落,卻被安楠打斷:「不必多言,我師兄身上是劍傷!方才這賊人如何護她的,我等可都看在眼裏呢。」


    「放箭!」安楠厲聲道。九鼎山又一批銳利的鋒芒射-來,有的對準沈馳,有的對準林禮,奔著命去。


    沈馳眉頭一皺,擋在林禮前麵,低聲咆哮:「我說過,莫傷她!」他大袖震動,氣息輪轉,又將這一批催命符撕的粉碎。


    他斂氣,手微微一提,水底下須臾陣的巨石便生長出一塊。他攜著林禮,將她放在那塊巨石上,笑出一個慈愛的弧度,卻在慘白的臉上顯得森然。


    他低聲道:「殿下安然,可要瞧好這些人是怎麽對你的。」


    他的手在林禮脖子上掐了一下,林禮驚恐地瞪了瞪眼,張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徹底沒了。


    她想起身打沈馳一個不及,卻發現許是受了沈馳氣場的影響,自己連運氣都十分困難,好像十分的經脈都被廢了一般。


    「隻是暫時的,殿下。」他回頭安慰似的笑了笑,接著縱身而起,力量爆炸而出,又一股浪頭向一馬當先的玄羅弟子們襲來,慕容誠手中玄羅刀雪亮的一劃,堪堪劈開浪頭,眉頭緊鎖地盯著那個魔頭。


    月色森然而明亮,方才沈馳對林禮溫和的表情落在每個人的眼底。


    「你看他對她……」


    「他方才一直護著她啊。」


    「不會真有勾結吧?」


    ……


    九鼎山的諸位跟在安楠身後,早已肯定了打算,隻恨不能鏢起鏢落收一雙人頭。南虞和玄羅的弟子尚不明朗情形,見了此番情狀,不免也心生疑惑起來。


    「說什麽呢!」汪吟吟和許清如同時怒道。


    「阿禮天生俠義,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那她怎麽一直不作聲不辯駁?」九鼎有人厲聲反問。


    「這魔頭功力這樣深厚,阿禮分明就是被脅迫了!」汪吟吟高聲駁回。


    「唉,林禮若與邪魔有勾結,那穿雲門不也脫不了幹係?」叢雜之中,有玄羅弟子發問。


    「啊,可不是嗎?這樣大的魔頭能藏到如今,一定有人包庇吧?」又有人道,「若是這般,穿雲門也就不可信了。」


    三言兩語,便往這百年清流頭上潑了好大一盆髒水。顧驚濤握著坐山青的手青筋暴起,目光裏冒出火星子來,他斥道:「休得胡言!」


    「無稽之談!」


    「通通都給我把嘴閉上!」


    長老們此刻也動了怒,他們都是霽日過來的老人了,知道團結一心的重要性。方才經過幾天的合議,已經製定了幾套方案,把各個山門的具體任務確定下來。眼下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竟突然出現,將先前的籌謀推倒不說,眼下定是有一場惡戰的。


    又一場惡戰迫在眉睫,而這些年輕的小輩們卻還在相互懷疑,絲毫沒有前輩們的進取之心!


    涅槃之道,算是白授了!


    可議論猜忌的話語沒有停下,隻是聲音小了些。一聲聲一字字,都落在正無力地躺在巨石之上的林禮的耳朵裏,她無力的動了動身子,一點點向邊緣挪去,看著平日裏與她多少算是麵熟的同道中人們編排她,編排她的師門。


    這些,這些與她同輩的人,還是那個樣子,與幾天前夜裏她看到的一個樣子。構陷、懷疑、戾氣比俠義在這些人身上留下的痕跡更重。霽日以來,以為大道可昭,但現下看卻不盡如此。有了安穩的環境,練功是能教前輩更甚,涅槃會的比試一場比一場精彩。但倘若有了一身功夫,卻沒有良善道義之心,也隻怕是都成了禍害!


    太失望了。


    赤子之心倘若在這群人身上都成了妄想,那麽又怎能期待世上人人都有之?


    前人祈願,霽日之後,大道匡扶,卻不知這是另一種陷落。


    林禮看著那些她熟悉的麵孔,咬緊了牙關,她想吼,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終是喑啞。


    她沒力氣了,不知什麽時候已是淚水滿麵。


    「你們這些人,也不過如此。」沈馳有恃無恐,愈加不把眾武家放在眼裏。他接近水麵,一點也不怕眾人的刀劍,「當年霽日,怎麽就讓你們做成了呢?真是可笑啊。」


    「前輩受我以奇術,我答應幫他們報仇。」沈馳悠悠然道來,「那姓應的,姓喬的,俱是活該。」


    應千諾與喬明景也列席了這漫長的合議,一個喪父,一個父親失蹤了好幾年,倒生出同病相憐之感。加上年紀相仿,分外惺惺相惜。此刻二人正在站在一艘船的船板上,對著沈馳,眸子一塊兒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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