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木和千帆在後侍著,聞言頓時神經一緊。


    林禮給他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嘴角抿一抿,不說是信與否。


    尹信顯然看出了林禮的心思,卻並不解釋,反而切一切茶,沉著聲一擺架子:「你們三個姑娘家單槍匹馬地來,誰也放心不下。現在知道這是什麽地界兒了吧,三位女俠?」


    仿佛高手過招,三言兩語間,試探底細好幾個回合。汪吟吟看得出血雨腥風,一個人偷著樂。剩一個許清如置身事外,在四下裏找容華陽的蹤跡。


    「那兒——」許清如指一指二層另一側的小座,赫然斜躺著半是迷離的,可不就是容華陽嗎?


    遠遠瞧去,他頭髮散亂,衣衫半開著,很是邋遢,一手裏還捏著個酒杯。一旁桌上酒壺不知換了幾個,也不知從昨日至今是一人消愁,還是與人對飲。


    許清如就要起身去把他帶走,卻叫汪吟吟拉了一下:「你且等等,看他這樣子,指不定會發酒瘋,說不清事理的。」


    許清如坐立不安,隻等著容華陽什麽時候能清醒過來。倒聽樓下又傳來動靜,有人敲鑼,有人喧譁。聲音依稀可以辨得是「裁雪」「舞劍」之類,接下來便是男人們興奮的議論。


    「裁雪姑娘多久不見人了?」


    「劍舞闊別三年!」


    「想的人好辛苦啊!」


    「這雙劍作舞,可從未見過——」


    ……


    這名字讓這幾人心頭都是一震,不自覺看向林禮。


    她盯著台下,眼中意味難明。


    但見底下那圓台上,青煙姑娘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身形高挑的姑娘,手如柔荑,膚若凝脂。她竟著一身白衣,大袖翩翩,左右手裏各執一劍,動作好如蜻蜓點水般輕盈,身姿醉人。


    林禮瞧著了她的正臉——那是一雙比她更成熟深邃的杏眼,眉若遠山。風月場裏起舞,卻不見獻媚與討好,渾然一身打不碎的清冷。


    她雙手持劍,旋身時好若白雲散開,流天寡淡。隻見那廂原本雲裏霧裏的容華陽也突然清醒,目不轉睛地盯著樓下。


    林禮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覺得這裏不該是這樣奢靡的人間燈火,朦朧的月光才更襯這位裁雪姑娘的風姿。


    月亮,朦朧的淡光,緊接著應該是雪鬆的沙響。白衣旋身大開大合,無名風起驟卷殘葉。孤劍挑燈,迎敵之時上拋,幾式之內大敗敵手,之後又穩穩噹噹地再次挑住,和衣不問闌珊,須臾又是靜肅——


    那記憶裏十年之前的模糊場麵清晰起來,林禮情難自禁,輕拍桌麵:「江漫雪!」


    這名字尹信與許清如不曉得,可汪吟吟卻很是知道,她也驚著了。因為江漫雪十年前下山後再未回過師門,那一身月下青白從此了無音訊。她的師父苦念找尋好久,最後也隻能對月哀嘆徒兒的不告而別。


    那正是汪吟吟的父親,如今備受尊重的汪老。江漫雪天資聰穎,用汪老的話說,天生就是練穿雲招式的料。十年前的穿雲門,顧驚濤林禮尚還在摸爬滾打,滿山風華都繫於江漫雪之身。哪知故人一去不返,徒留汪老一地傷心。


    汪老之後,除了自己的女兒,再也沒有教過別的女弟子。


    汪吟吟的臉色微微發白。江漫雪師姐,身負穿雲師門眾望,十年不見,怎會流落在煙花巷陌?


    若是父親知道……汪吟吟不敢想。那渾然是少時不敢深究的記憶,但從父親對她教導時的屢屢提及來看,他對這位愛徒,到底是放不下。


    「嗆——」江漫雪雙劍往上一拋,自己亦淩空而起,白袂一展,雲朵翩躚,最是人間難尋。底下叫好的聲音湧動,一浪高過一浪。


    林禮的瞳仁一縮,這,這不對勁!


    隻見江漫雪飛身上來,卻沒有下去的意思。她踏著空中掛著的絲絛,直衝二樓坐著的容華陽而來!


    底下看客紛紛仰頭望去,隻見江漫雪不知何時已經在空中接住雙劍,接而合二為一,向毫無防備的容華陽刺去。


    那劍一者色青,一者澤白,倏地合二為一,折出兩重血色殺光。尋常的雙股鴛鴦劍雖同用一柄劍鞘,可做不到合為一劍使用。這是什麽奇寶?


    但無疑的,江漫雪想要容華陽的命!


    林禮倏地奔出,雙手在欄杆上一撐,向容華陽飛身而去。緊隨而後的是汪吟吟,不善輕功的許清如心有餘而力不足。


    剩下尹信一人端坐,靜看亂起。


    他揮揮手,告與身後萬木:「這樓要鎖。」


    萬木心領神會,迅速奔去。


    林禮是攔不住的。縱然昨日裏剛出了危險,但尹信還是願意放她去鬧,她鬧得恣意了,有自己收場就行了。


    他進來時就上上下下計算這環采閣的用度,竟到了驚人的地步。任是這些富商大賈用金銀供著,也會入不敷出。他那日在開明錢莊裏翻看資料,翻查到啟州大戶的資料。今日在這坐的,有不少熟悉麵孔。


    想來也是如此,匯市一閉,環采閣失去了一大錢源。這往後的夜夜笙歌,刻意請的都是啟州貴胄的錢囊。千帆探聽過,裁雪在樓中已有五六年之久,一直為人抬舉,千金難買佳人一笑。今晚怎麽突然就有行刺之事了?


    今晚的樓裏坐的都是啟州的命脈。私人恩怨他管不著,但若是一劍刺在了官府要人的喉嚨上,葉泰初也有一壺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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