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禮不信邪,三番再試。


    卻三番都一樣的狼狽。


    奇怪,她在心裏念叨,她明明已經能感受到身上內力瞬息的變化,為什麽還是踩不住水?


    「阿禮?沒有薛師傅的教導,成不了的吧?」許清如席地而坐,在岸上看著她,右手裏紅纓的穗子已經慘遭蹂-躪很久,左手裏捏了一顆眼珠大小的藥丸。


    林禮靠自己鑽透的東西多了去了,即使要受傷養上十天半個月,她也很樂意接受。她合著眼,將周遭草木都驅出心塵,將剛剛參悟的雙重之道也拋之腦後,回歸最本質的問題——


    水和陸到底有什麽區別?


    林禮隻能想出要更輕。身子除了能靠後天修習而輕巧,餘下便隻能靠天吃飯了。有些人生來就是一副輕盈的骨骼,而有的人生來笨重。


    她想起傳聞中猜測的「對骨骼有特殊要求」,莫不是這個原因?她瞧蒼煙樓中確實也有許多大漢弟子身材魁梧,而從某種角度看,薛逸和容華陽卻也算得上身姿輕巧。


    這樣看,似乎能解釋的通。但林禮的骨骼自然屬於輕盈的那一副,為什麽,為什麽她未得其門?


    太急了。她長長舒出一口氣,自我反思這個林折雲聽了一定會搖頭的思路。她立在水中,也沒能顧及舒秀湖水顯然已經廢了她這副鞋襪。湖風將她的髮絲吹起,青絲好險沒有紮進眼睛。


    她抬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碎發,魂靈恰好歸竅的一瞬看見許清如就要把手中的小藥丸吞掉。


    「清如姐,你手裏的是?」林禮出聲。


    藥丸已經進了許清如的肚子,她回道:「樓裏要弟子服的調養丹藥。好像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才能服用,我也是昨天剛拿到,怎麽了?」


    自從看破香裏的醃臢之後,林禮聽到「調養」一詞就毛骨悚然,後脊上仿佛被忽然刺入根鋼針。


    她還沒出聲,就聽許清如埋怨上了:「調養調養,見別人吃了一年也沒什麽長進。看著越來越呆了。要不是不用自己掏錢,我才不吃呢。」


    「誰?」林禮在許清如的提醒下,才想起那幾個不過隻是打過幾次照麵的男弟子。要她說出一個印象的話,隻記得這幾個人皮膚尤其白,卻不是少女的白嫩,而是蒼白。她見時便疑惑,這內裏怕是虛空,還能練嗎?當時以為蒼煙樓什麽歪瓜裂棗都收,但眼下想來,與那香和藥是逃不開幹係的。


    她思索片刻,得想辦法把許清如從這裏麵勸出來:「清如姐,藥石無情。身體康健,就別這麽惦記著吃了。要是內力真能如此調養,哪裏還有十幾年如一日修行的高人?」


    許清如點了點頭,覺得這話有理的同時,也品出些諱莫如深來。


    林禮一般不會這麽繞彎子勸別人。


    「阿禮,」她問,「你是不是還有其他話想跟我說?」


    「沒有。」林禮否認地相當迅速。


    許清如性子很直,願意和有緣人推心置腹。和她交談的時候時常讓人忘了她經歷過什麽,但這抹去不了她先前的經歷——她比林禮漂泊坎坷許多,內心剔透的很。她知道林禮另有隱瞞,卻還是沒有往下問。


    但顧慮是無可避免生出的。即使知道林禮上麵的關心多半是真心。


    汪吟吟在這種時候顯得尤其可靠,在聽林禮描述完種種怪異之後,著手去排查一些奇香怪藥。下山的時候她雖沒能將那些偏門古怪的記載帶下來,但她想這樣的東西,多半在一些醫書上也能捕捉到隻言片語。她借著抓藥的由頭,在城東一家醫館翻到了醫書。


    醫書千言,枯燥無味。不懂藥理之人當然難以在其中尋出底細。


    於是,她又讓大夫準備安神香和一副安神藥,與大夫說要在館中等藥煎出來。這何其難等。醫者仁心,甚至在閑暇時與她攀談起來。汪吟吟善與人交,借著安神香,幾句話就繞到自己想問的問題上。


    大夫談的很多,從什麽忘憂草、迷魂香到什麽降塵丹、解心丸,汪吟吟沒能全部記住,隻是推斷出蒼煙樓裏的香和藥應該是一體的,相互作用下應該可以擾亂人的內力,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效果,從正經醫館和醫書裏應該是尋不到蹤跡的。


    夜話時說她給林禮聽。林禮疑心這是某種邪道路數,畢竟這樣控製他人內力的東西,一定不為正派所容。俄而她又想到當時在落霞關見到的毒木片,那樣的狠辣背後也不見得簡單啊。


    若也是什麽邪門路數呢?


    山門無憂,她也不曾想過下山就要和這樣的勢力交手,心裏一下沉重起來。江湖是否兇險,與世道是否安寧是完全牽扯在一起的。開明既然是盛世,江湖之中當然也是一心向善,大家多少要講點仁義,好把自己跟那些混世宵小區別開來。


    不管真情還是假意,決計是沒有人敢公開叫板這樣的風氣的。那「霽日」之年後,邪魔外道之流自然隱入地下不敢冒頭——林禮也從未聽過世道如今,還有那個魔教敢明目張膽地欺壓無辜之人。


    天下五大名門各司其職,相安無事。有誌後生如過江之鯽,天縱奇才輩出。功夫代代相傳,武林薪火燃燒。整個中原武林好像處在最好的時代。


    那這樣的髒東西又是哪裏流出來的?


    她心裏又有無數猜測,此刻那位看似在閉關的神秘掌門又不見得是什麽好人了。


    既然背靠雕花船隨時能走,又有鎮撫大人在後。那麽就明天吧,不能再拖了,蒼煙樓便算是有天家禦令,我也要將它倒過個兒來!林禮拿定主意,又向汪吟吟交代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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