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也如今的知識儲備裏,即使不依靠任何外力,也能夠看明白屏幕上一串串數據背後的含義。


    或許用幾個精準的詞彙來描述比較準確,大概是『千瘡百孔』,『慘不忍睹』,或者是,『將死之人』。


    這些相應的詞語出現在腦海,季也幾乎是匪夷所思的注視著儀器旁細細的線條,他抬起手,確認另一段連接的是自己的身體。


    季也懵了,掩著唇,低低的咳嗽一聲。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受傷後留下了後遺症,但也認為不會這麽嚴重。


    可能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正想著,季也的指尖忽然一麻,陸之淮輕咬著他的指骨,修長的手指蓋上他的眼睛,不讓他繼續。


    他知道他能看懂。


    季也被轉了個方向,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愣了一下,然後瞬間明白了他的種種異常。


    如果是從前不太明白的時候還好,但是在覺察到並且沒有拒絕大貓貓心意的現在……季也抿唇,眉心忍不住輕皺。


    得而復失,沒有人能承受這樣的痛苦,他也並不捨得讓重要的人承受這樣的傷害。


    在新的疲憊湧上之前,季也努力的直起身,碰了碰陸之淮的嘴唇,在對方身軀緊繃之前,疲憊的閉上眼睛,開始問已經裝死很久係統,『怎麽回事?』


    『……』係統無言以對。


    其實對於合作者做任務的方式,係統原本是不應該幹涉太多的,幫季也的那些,隻是很簡單的看熱鬧。


    他業績倒數,瀕臨銷毀,早就破罐子破摔了,隻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宿主,因為好奇,忍不住多看了看。


    但係統知道,世界真正的進度他是沒有辦法幹涉的,季也問他,他隻好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說,『季也,你差不多可以離開了,你還記得嗎?你一開始看的世界線,季博士的世界線就寫到這裏。』


    季也怔一下,他回憶著,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可是……』


    『沒有可是。』係統說,『雖然評分沒有下來,但是季也,我覺得你的分數應該不會低,你的方法是對的,主角真的很重視你,但是……』


    他頓了頓,『但是每個人物的世界線,都是一開始就定下的,沒有人能改變,世界線上寫,人造人掌握b1之後,季博士被折磨而死,那麽這個世界就不可能再有季博士這個人了。』


    他說,『季也,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合作者,這具身體很快會崩潰,你現在離開,評分也不會低,我為你好,你離開吧,季也。』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崩潰絕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係統下個世界還想和季也合作,他不想讓季也留下心理陰影。


    季也沒吭聲,他低著頭,看到手指上小小的夾子,和腰身上骨節分明的手指。


    季也想起來,陸之淮剛誕生的時候,身體精雕細琢,沒有一處不是完美。如今戰火淬鍊了他,季也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指,摸到微突的指節,和指腹一層薄薄的繭。


    季也又抬頭,看他長長的睫毛,漂亮而冷淡的麵孔,和自始至終注視著自己,清清淡淡的眼睛。


    「阿淮。」季也想了想,揉了揉他的頭髮,覺得還是要做準備,於是問他,「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


    陸之淮並不猶豫:「我跟你一起。」


    季也抿唇,無奈的看他,想,當初我就捨不得他,現在更是了。


    -


    又是一個好天氣,季也披著衣服下了床。


    他走到床頭,拿了幾瓶藥,按比例倒在手心裏,就著水吃了,手臂上的痛感頓時減輕很多。


    身後傳來開門聲,季也轉頭看。


    陸之淮夾著風雪回來,睫毛上沾著雪粒。


    他身上暖和和的,看到季也正喝水,褲腿挽起一點,默不作聲過去,半蹲下,摸了摸季也的腳腕。


    細瘦的腳腕,瓷白的皮膚上隱隱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證明著主人的體質孱弱。是涼的。


    陸之淮抬頭看季也,長長的睫毛上沾了雪,他抿著唇,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清透漂亮的灰眸裏卻像蒙上霧氣。


    「唔……」季也伸出手指,撓了撓下巴,又不好意思的微蜷一下,最終彎下腰,輕輕親了親陸之淮的嘴唇,「抱歉。」


    陸之淮不通情感,卻硬生生為他變得像一個人,笨拙的靠近他,保護他,他連喜歡都不知道是什麽,但卻無師自通的喜歡著他。


    季也上輩子是個徹徹底底的母胎solo單身狗,自己也半懂不懂,但大抵所有美好的情感都是相同的,他現在已經熟練的掌握了一些順毛技能。


    嘴唇輕輕的碰在另一片唇瓣上,季也垂著眼,想了想,又輕輕的舔一下。


    他剛剛喝過水,嘴唇上留了層淺淺的水意,藥的味道是清苦的,陸之淮抬眸,一瞬間卻隻能感受到冰天雪地裏草木的氣息。


    他褪下外套抱住季也,加深了這個吻,親了親季也的鼻尖,又順勢往下,親了親季也身上其他的地方,並且做了一些特別的事。


    「唔……」無論過了多少次,季也還是感覺奇怪,眼睛紅紅的,但是沒有拒絕,等到陸之淮好了,他抿了抿唇,嗓音啞啞說,「以後不會這樣。」


    他這條命搶回的並不容易。


    半年前,自從係統宣告他的身體即將崩潰,從肩膀開始,他身體的四肢,包括內部的各種器官,都呈現出一種如同山嶽傾倒般的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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