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白永遠不會孤身一人,我對你有求必應,永遠陪著你。」


    言猶在耳。


    可是歷史真的能給她選擇嗎?


    見她不說話,周檀轉過頭來,微微提高聲調:「你自己許的諾,難道自己都不記得。」


    「我自然記得,」曲悠低聲道,「我對你有求必應,不是因為你有求,而是因為我想應……你若求的若我不想應,此約便作廢。」


    「你蠻不講理!」


    「你今日才知道我蠻不講理?」


    周檀怒氣沖沖地一口咬到她的下唇之上,曲悠毫不示弱,抱著他的後頸,惡狠狠地親了回去。


    她嚐到了唇齒之間瀰漫的血腥氣,微鹹。


    「你信不信我?」


    周檀一口答道:「信。」


    他頓了一頓:「可就如你所說,我賭不起……我從最初疏遠姨母一家、疏遠親弟、冷漠待你,都是擔憂任何一個與我扯上關係的人,會在這無休止的鬥爭中受折損,哪怕是一丁點折損……我寧願你們恨我怨我,也不能拿這萬分之一的可能去賭,你明不明白?」


    他如今越來越坦白,也願意對她說出這些話了,真是好徵兆。


    「我明白的,」曲悠澀聲道,「可是我方才已經把前因後果與你剖析得透徹,倘若太子真的調西韶軍隊入京,你當如何?若我不留下阻止,你必會跟著楚老將軍死守皇城,等著小燕他們來罷?」


    周檀道:「西韶之說隻是最不可能的可能,你怎麽知道一定會到這一步?」


    「我就是知道,一定會到這一步。我不隻是為了救汴都百姓,更要緊的是救你啊。」曲悠抱著他的脖頸怔然道,說過之後又覺得不妥,連忙繼續,「我假意到他身邊隻是權宜之計,如果這猜測有誤,楚老將軍守得住皇城,那豈不是皆大歡喜?」


    周檀微微笑了笑:「我不需要你將我會麵臨的風險攬過去,不過一死罷了……」


    「不過一死罷了!」曲悠打斷了他,怒道,「你想護著我不受折損,為何卻對自己的性命自輕自賤?我告訴你,你若死了,我就一頭磕死在靈堂之前,變成厲鬼,也要纏著你後悔。」


    他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自然知道什麽話才能叫彼此忌憚,於是隻能說著這樣血淋淋的話互相撕咬,直到一方先讓步。


    周檀狼狽地移開目光,不知道在對她說話還是安慰自己:「罷了,罷了,時日還長,一定有其他的辦法……」


    二人一同去了曲府,曲承對當今朝堂的形勢嗅覺敏銳,聽曲悠略說了兩句便知輕重,就算不連累女兒,他們也最好闔府離開太子眼皮子底下。


    於是眾人匆忙收拾,漏夜出城去往臨安,投向遠嫁的曲嘉熙去了。


    曲向文穿了周檀的衣衫與曲悠一同回府,暫時避開了太子耳目。周檀出了曲府之後便與蘇朝辭一同進了宮,二人裝扮成了侍衛模樣,走的小門,一時之間,倒也無人發覺。


    曲悠在府中坐立不安地過了一夜,直到天亮,周檀才回來,在案前喝了一整壺茶水。


    宋昶聽蘇朝辭遞完訴狀之後當庭便吐了血,在明黃帷帳之後長笑了許久。


    「好啊……果真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艾笛聲手下的北街臨近碼頭,他提前取得了文牒,在渡口準備了一艘大船,隨時準備從汴都出逃。


    在此之後的四五天內,汴都一片死水,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但曲悠知道,這隻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罷了。


    盛夏將至,蟬鳴聲不絕於耳,在永寧十八年的六月,宋昶終於有了些精神,他掙紮著將朝中重臣召至盛明宮內,在眾人眼前寫了一封廢儲位的詔書。


    當日夜裏,太子帶兵圍了皇城,持詔的臣子尚未出宮,悉數被困。


    楚霖帶兵在皇城門口與李威對峙,忌憚著皇帝性命,一時之間無人敢動手,千數精兵裏隻能聽見甲冑碰撞的聲音。


    史稱「永寧宮變」。


    作者有話說:


    太子:嘻嘻,小瘋批來nuo~~


    第83章 南冠客(六) ◇


    ◎駕崩◎


    南冠客(六)


    宋世琰從玄德殿正門施然走進。


    玄德殿中關押著一眾眼見著宋昶寫下廢儲位詔書的臣子, 此刻皆在侍衛長刀之後,敢怒不敢言,蔡瑛懷中抱著明黃錦盒,冷冷地瞧著走近的太子:「殿下這是要造反嗎?」


    宋世琰嗤笑了一聲, 似乎是覺得他說的話很有趣:「造反?」


    他慢條斯理地取了一側侍衛手中的佩刀, 摩挲著光亮的銀刃:「造反的哪裏是孤, 不是諸位大人嗎?」


    蔡瑛怒目而視:「一派胡言!」


    「諸位大人趁我父皇病重, 禦前逼迫,想要扶年幼的皇子上位, 把持朝政。」宋世琰朝著手中的刀刃吹了一口氣,「孤帶兵入內勤王救駕,何罪之有?」


    他手持著佩刀,眯了一隻眼睛, 在眾人之間掃視了一圈,突然問道:「周檀呢?」


    一側的侍衛低聲答道:「他不曾進宮。」


    周檀剛剛回京, 官位都未復,蘇朝辭年輕,是而眾人並未覺得這二人沒來不妥。


    可落在宋世琰眼中,卻是十分意外:「父皇托遺詔, 居然沒叫他進宮?」


    侍衛回答:「咱們的人一直盯著他, 自從上次陛下宣他入宮密談之後,他隨著夫人去了一趟曲府,此後緊閉府門,再不曾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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