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藜蘆覺得太醫院的日子無趣,值得珍惜的也就隻有夜裏和宋筠月獨處的那一小段時間。


    她躺在床上,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影子,忽然又想起成練來。自那日紫崇宮後,她就再沒有了成練的消息,也不知那丫頭平安了沒有?


    正胡思亂想著,靈鷺卻來了。靈鷺支開了太醫,丟給江藜蘆一身宮女的衣服,道:「把衣服換上,公主要見你。」


    「現在?」江藜蘆有些驚訝。


    靈鷺點了點頭,道:「公主有話對你說。」


    這舉動實在大膽。江藜蘆擔心宋筠月,隻得換了衣服,扮作宮女。而同時,也有宮女扮作了她的打扮,躺在了床榻上。


    江藜蘆低著頭,一路跟著靈鷺來到了宋筠月的房間,宋筠月正坐在床榻邊等著她。宋筠月向她伸出手去,笑道:「來,到我身邊坐。」


    「白日裏來這,也太過明目張膽了些。」江藜蘆說著,強忍著疼,走了過去,坐了下來。靈鷺便帶著侍女退下了。


    「小江兒,把衣服脫了。」宋筠月說。


    江藜蘆愣了一下,問道:「現在嗎?天還亮著,不合適吧。」


    宋筠月點了點頭,道:「就是現在。」


    江藜蘆看著宋筠月的眼神,意識到了什麽,便又看了眼宋筠月的手,故意裝傻推脫道:「你現在傷重未愈,我就算脫了衣服也沒用。等你的傷好了,再說吧。」


    宋筠月垂了眸子,苦笑一聲:「你還想瞞我嗎?」說罷,她便伸出手去,不顧手上疼痛,強行拉開了江藜蘆的衣帶。江藜蘆衣服一鬆,身上一涼,臂膀頃刻間裸露出來。


    宋筠月看著江藜蘆身上的傷,一時驚住了。大大小小,遍體鱗傷……而且這些傷,被江藜蘆故意拖延傷情,多半還未曾結疤。


    宋筠月的眼裏一下子盈滿了淚水。江藜蘆見狀,連忙強撐著把衣服拉好,又小心地把宋筠月攬進了自己懷中。


    「是我不好,你別哭了。」江藜蘆說。


    宋筠月忍著淚,語氣嚴肅起來,埋怨著江藜蘆:「就是你不好!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拖著不治,若是治不好可怎麽辦?」


    「你放心,我有分寸。」江藜蘆說。


    「你叫我怎麽放心?」宋筠月問著,抬起頭,看著她的小江兒,道,「以後不許傷害自己了,看見你這一身的傷,倒比我自己受傷還要難受……」


    江藜蘆看著她,心中一動,答道:「我不會了。」又低頭道:「我隻是不想那麽快去大理寺,我想多陪陪你。」


    「傻丫頭,」宋筠月輕輕靠在她肩頭,道,「我們的未來還很長呢。」


    她這幾日也沒閑著,早就派人在大理寺安排好了。大理寺卿是她提拔上來的,總會念她幾分情麵。到時候,不論發生了什麽,她都可以保江藜蘆平安。


    她才捨不得她的小江兒受一丁點苦。


    正說著話,江藜蘆忽然覺得耳畔人聲喧鬧起來,仔細一聽,便隱約聽見了「陛下」二字。江藜蘆一下子緊張起來:皇帝多半是來找公主的。


    直覺告訴她,皇帝沒安好心。


    靈鷺也在此時急匆匆地進了門,對兩人道:「陛下駕臨太醫院,來看望殿下了。」


    宋筠月沉默一瞬,這才開口道:「怎麽偏偏這時候來了。」她已猜到了宋廷時來這裏的用意。於是,她又對江藜蘆道:「你先躲一下吧,等我打發了他。」


    江藜蘆點了點頭,把衣服拉好了,她環顧四周,看見窗下放了一個箱子,便忍著痛把裏麵的衣物挪了出來,自己鑽了進去。靈鷺去蓋上箱子,卻也記得把衣物又放了進去,還留了一條縫,做出衣服太多所以箱子沒能嚴實蓋住的假象。


    「姐姐的傷可好些了?」宋廷時走進宋筠月的屋門。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假惺惺。」江藜蘆心想。是皇帝要殺了公主,也是皇帝親手傷了公主,他還來這裏做什麽關懷的模樣?


    宋筠月也坐在榻上微笑著答道:「謝陛下關心,還留得一條命在。」


    宋廷時倒未有半分侷促,隻是坐了下來,道:「姐姐,朕前幾日忙於政務,未能及時前來看望姐姐,姐姐莫怪。」


    「陛下是皇帝,政務才是正事,不必掛念我。」宋筠月淡淡說著。她一時有些恍惚,看著自己的弟弟,一時想起的是兒時那個會保護自己的弟弟,一時想起的卻又是如今這個想殺了她的好弟弟。


    「姐姐,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宋廷時問著,又低了頭道,「是朕不好,當日氣急,誤傷了姐姐,害得姐姐差點就……唉。」


    宋廷時看起來十分悲痛,而宋筠月卻又想起了十一年前在父皇病榻前的弟弟。當時的弟弟連該跪在哪裏都不知道,如今的弟弟可真是越來越會做戲了。


    何必呢?在她麵前還要演?她一眼就能看穿弟弟心裏在想些什麽。


    宋筠月不禁問自己:怎麽好端端的一個人,最後竟都變成這副涼薄模樣了?


    她想著,不禁又感念起江藜蘆的真誠坦蕩。江藜蘆看起來雖是冷淡沉默,但那冷淡外表下的熾熱真誠,卻是世間少有。


    而江藜蘆此刻一邊聽著兩人對話,一邊在不停地為宋筠月鳴不平。


    「沒事的。」宋筠月回答說,卻還努力想通過宋廷時的眼睛看見從前的弟弟。


    屋內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宋廷時還想說些什麽,可他一抬頭便對上了宋筠月的眼睛,便什麽都說不出了。那眼神直刺他心底,他內心的陰暗算計無所遁形。他本來是打算來說親政之事的,可這才剛開了個頭,他便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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