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穿束與薄燐別無二致,隻是飄飛的衣衫像是燎燎的火焰,凜凜地向著另一端燃燒著舒展。詭子「薄燐」全身沐浴在色澤黯淡的詭異火光中,飄搖著蒸發所有人的視線。


    詭子「薄燐」手腕一轉。他的手與薄燐的不同,雖也是指節清削、骨肉勻亭,質地卻像是黑色的岩石一般,五指張開時優雅惹眼,像是一尊桃/色難言的藝術品。


    寒芒一現,光碎飄散,「藍橋春雪」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沉腕、吐納、出鞘——


    斬!!!


    頭!


    數十個頭顱高高飛起!!


    手!


    近百條胳膊紛揚而落!!


    刀!


    「藍橋春雪」像是閻王的判筆,轉眼間掃遍十丈有餘的長街,星闌命行的偃師們在如雷如電如龍的殘影中,無聲無息地順著刀光裂成了幾段!!!


    「我喜歡從最弱的殺起……」


    低醇的,戲謔的,冷漠的聲音,出現在了聞鎧的耳邊。


    少女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什麽時候……


    聞鎧已經來不及想了。


    詭子「薄燐」出現在了聞鎧的身後,薄如刀鋒的唇貼在少女盈白的耳垂邊:


    「你想變成幾段呀?」


    咣!!!


    ?


    ?


    這一聲鳳唳堪稱悽厲至極,像是一劍利哨聲劃破蒼茫大夜!惝恍間,光芒萬丈,天地驟亮,一頭烈火鳳凰仿佛新生旭日爆燃而起,轉瞬朝著詭子「薄燐」暴降而落!!


    天/行/槍?一燕歸心!!


    當年在北門戰場,靖安府對撼蘇羅耶十萬鐵騎,「驚龍狂骨」盛昭緹一槍擲出一個瑰麗的神話,先穿銀海冰蛟、再斬蘇丹爾答,睥睨八荒,牢籠萬有。


    當年盛昭緹一槍,是護國;


    如今蘇錦蘿一槍,是守家。


    此時此刻,蘇錦蘿隻是一個暴怒的母親,在保護自己的女兒!!


    這一槍去勢磅礴,殺氣摧枯拉朽,詭子「薄燐」也不敢輕攖其鋒,隻能抽身躲避這一頭明烈無儔的鳳凰——


    哧!!


    藍橋春雪一刀斬中詭子「薄燐」,鮮艷的紅血潑灑開去,還未墜落就已凝結成赤色冰晶。


    薄燐一刀斬中了詭子「薄燐」!


    薄燐長發飛舞,大袖飛揚,這一刀如萬鈞雷霆劈落,直接把詭子「薄燐」擊墜在地,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焦黑深坑來!


    煙塵四起,猛風長號,成百上千的碎石向天空潑濺而去,一如流星亂雨!


    但是——


    薄燐瞳孔一縮。


    藍橋春雪的刀鋒,被詭子「薄燐」的手指,穩穩地捏住了。


    詭子「薄燐」平躺在地,仰麵向天,髮絲淩亂,口鼻鮮血橫流,卻露出了狂妄張揚的笑容來。


    薄燐剛剛撕虎裂獅的一刀,並沒有完全送進詭子「薄燐」的身體裏……


    「餵。」


    接下來,詭子「薄燐」說了一句堪稱恐怖的話:


    「……你不會以為,我隻有一個吧?」


    薄燐臉色驟然一變,他瞬間理解了詭子的意思,剛剛詭子「薄燐」之所以找上聞鎧,是因為要引蘇錦蘿出手護女!!


    那麽,蘇錦蘿一走,隻剩下一個武功盡廢的聞戰,和重傷瀕死的雲雀。


    「殺雲雀才是我的目的啊,」詭子「薄燐」輕飄飄地說,「你追著我砍做什麽?」


    他放聲大笑起來。


    ?


    雲雀震恐地轉過瞳仁去。


    另一個詭子「薄燐」從陰影中現身,快得像一支離弦的利箭,「藍橋春雪」折射過燎燎的火光,恍惚間像是一道明艷的長虹。


    她初見薄燐時,也有這般明艷的天光,算不算一個有始有終的好結局?


    雲雀如今身負重傷,呼吸尚且困難無比,更別說在詭子的刀下自保……


    她必死無疑。


    刀光迫近,勁風颳來,雲雀紛亂的碎發吹拂開去,露出血跡斑斑的慘白小臉。


    她如今身為人母,早已不是當年的懵懂少女,如今在這等詭麗的光線下,卻又顯出另一派驚心動魄的青澀秀麗。


    也許……


    雲雀朦朧間想,死在他手裏,並不算壞的。


    並不算壞。


    在下一瞬間,雲雀看見了聞戰。


    也隻有聞戰。聞戰離她最近,要說世間誰能救她,也隻有聞戰這個距離來得及。


    雲雀怔愣地看著他。


    ——但是聞戰如今修為盡失,又能做到什麽呢?


    但是聞戰偏偏這麽做了。


    義無反顧。


    千鈞一髮之刻,聞戰飛身一撲,擋在了雲雀和詭子之間。刀光如白練,風聲如裂帛,聞戰闖入躁動的殺機正中,像是一頭誤入群狼的孱弱白鹿。


    蘇錦蘿嘶聲喃喃:


    「……相公?」


    詭子的刀鋒貫穿了聞戰。


    ?


    ?


    雲雀恍惚間想起了他們在辰海明月的重逢。


    當時聞戰隨手一揚,少年蒼白貴胄的指節上似有驚電奔雷,起勢時如山脊頹傾,殺意如泰山崩落。湖泊粉碎,巨浪穿空,流銀一樣的月色反覆折射、交織、濺落,漫目都是爆散的、璨璨的、銀色的水沫。


    鮮衣怒馬,俊逸風流。


    聞戰彼時也是站在她身前,玉禁步撞出一串清脆的急響,他耳下墜著的葉子牌翻飛開去,驕傲地展示著牡丹熔熔的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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