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嫌暗淡的路燈下,江夫人背著手在那走著,葉瑾瑜遠遠地看過去,突然想起當初她剛嫁進江家,也是這麽瞧著江夫人晚上獨自在花園踱步,然而比之從前,江夫人明顯老了不少,這其中,有不少是為她操的心。


    在屋裏呆不住的北北,也由保姆抱了出來,看到葉瑾瑜就在不遠處站著,立刻開心地“呀呀”叫起來,雙手開始直拍。


    葉瑾瑜轉過頭,被孩子逗笑,上去將他抱住。


    保姆不免笑道:“北北現在跟舅媽親得很,剛才要給他洗澡,老是拿手指窗外,倒像是聞著味兒了。”


    葉瑾瑜拿手刮了刮孩子的小鼻子:“果然是屬小狗的,鼻子夠靈的。”


    隨即,葉瑾瑜不由自主地親了親孩子的臉,和孩子待的時間長了,她有時候會忘了,北北是江辰正的外甥,總是情不自禁地,在孩子身上帶入做母親的感受。


    江夫人顧自走了一會,待一轉身,看向葉瑾瑜和北北,朝她們招了招手。


    葉瑾瑜抱著北北走了過去,笑道:“媽,瞧著意思,以後北北會走了,能陪您一起晚上散步。”


    “我們家這位小少爺,可不就是不安於室,我記得天黑之前帶他出來逛過一趟,這會兒又出來了。”江夫人調笑道。


    北北咯咯直笑,似乎聽懂了江夫人在說什麽。


    江夫人瞧著孩子,幹脆伸手將他抱了過去,轉頭對葉瑾瑜道:“那前麵長椅上坐坐,咱倆說會兒話。”


    江夫人先坐下,隨即將北北放在她和葉瑾瑜中間,任孩子扶著椅背自己站起來。


    葉瑾瑜在旁邊小心地護著,一眼不眨盯緊了孩子,生怕他會摔倒。


    江夫人觀察了葉瑾瑜好一會後,出人意思地問道:“瑾瑜,現在還有打算和辰正離婚嗎?”


    葉瑾瑜突然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為什麽江夫人突然提到這個問題。


    自從女兒失蹤,她一門心思隻想著如何把孩子找回來,哪裏還有閑心考慮什麽離婚,此時任何事都可以放下,除了女兒的平安。


    “夫妻倆個要是不共患難,就無法真正了解對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江夫人歎了口氣:“可我卻沒想到你們倆會遭遇到這樣的困境。”


    葉瑾瑜低了一下頭,女兒失蹤兩個月,也意味著她現在也有兩個多月大了,葉瑾瑜根本不敢想象孩子會長成什麽樣,可是每每夢中,都會有一個嬰兒出現,這樣的困境,已經讓人疼得麻木了。


    “這些日子,無論是你還是辰正,都非常痛苦,我看得出來,”江夫人拍了拍葉瑾瑜的腿:“你們的傷痛,媽媽感同身受,可是人畢竟要活下去,如果一輩子沉浸在哀傷中,就活得太累了。”


    葉瑾瑜能感覺出,江夫人有什麽話要說,抬頭望向了她。


    “關於離婚的事,媽發自內心地,希望你們不要走到那一步,如果可以,能不能……就此重歸與好?”江夫人說到這裏,拉住了葉瑾瑜的手:“這樣的日子,我想看到你們相互扶持,彼此寬慰,誰也不知道點點什麽時候能被找回來,至少在孩子找回來之前,這份錐心的痛苦,兩個人分擔,總比一個獨自承擔輕鬆一點。”


    葉瑾瑜到底歎了一聲,她明白江夫人的良苦用心,其實從這段時間,她也看得出來,江辰正承受到的壓力和痛苦,絕對不比自己少,現在再去回想,之前兩人的爭執、誤會已經變得荒唐而無謂,這種時候江辰正能陪在自己左右,能付出所有的努力去建製女兒,葉瑾瑜不得不承認,她還是被感動了。


    晚上,依舊是葉瑾瑜哄北北睡覺,陪著孩子側躺在兒童床上,低頭望著像一隻浣熊一樣趴在自己身上的北北,葉瑾瑜輕輕地籲了一口氣。


    從一開始的痛不欲生,到見到這個孩子,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再到現在心情漸漸緩了一點,是還不會說話的北北將自己從無可自拔的深淵拉了出來


    而即便如此,對於點點的思念,仍焦灼著葉瑾瑜的心,那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在她身體裏孕育了九個多月,轉瞬間卻母女分離,就算現在點點杳無音訊,總有一根無形的繩索,將她們緊緊地聯係在一起,讓人牽腸掛肚。


    “北北睡著了?”江辰正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


    正陷入深思的葉瑾瑜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以至於懷裏的北北也跟著動了動。


    怕把孩子弄醒,葉瑾瑜伸手拍拍孩子的後背,隨即回過頭,看向了江辰正。


    江辰正笑了笑,臉上帶著些歉意:“嚇到你們了?”


    葉瑾瑜輕輕地放開北北,衝著江辰正搖搖頭,隨即自己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


    江辰正上前,借著屋裏昏暗的小夜燈,低頭看了北北良久。


    葉瑾瑜在旁邊注視著江辰正,竟覺得,江辰正不僅是在看北北,更是透過他,在瞧著不知下落的另一個孩子,葉瑾瑜有些愣住,以至於江辰正突然轉過頭,直接把她嚇了一跳。


    “聽媽說,這段時間北北被你帶著胖一圈,還真是沒錯。”江辰正笑道。


    葉瑾瑜搖了搖頭,目光瞧著床上熟睡的孩子。


    “孩子睡著了,我們出去?”江辰正提議道。


    遲疑了一下之後,葉瑾瑜到底跟著江辰正走出了北北的房間。


    原本葉瑾瑜打算回自己對麵的房間,準備休息了,結果剛推開門,便聽到身後江辰正問了一句:“真的做好準備,接手葉氏了。”


    葉瑾瑜沒有進去,將門重新關上,轉過身道:“其實,這件事情之前就已經商量過了,畢竟葉氏是我外公留下來的產業,不能老是依賴趙董幫我看著。”


    江辰正注視著葉瑾瑜,許久之後問道:“要不要聊一聊?”


    葉瑾瑜心裏一愣,忽然在想,會不會是江夫人剛才和江辰正也談到……重歸於好?


    江辰正抬頭望一下天花板:“如果你不介意,就到我的書房,我們就談談……點點還有我們的婚姻。”


    葉瑾瑜的目光落向了江辰正的臉上,糾結了片刻之後,到底點了點頭。


    江辰正的這間書房,葉瑾瑜算了算,好長時間沒有踏進來,走進裏麵,家具、裝修都沒有變,可看在葉瑾瑜眼裏,到底變得有些陌生了。


    江辰正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又將白色襯衫上的領帶鬆開,走到角落的酒櫃,拿出了半瓶紅酒和兩隻高腳杯。


    “你一向不怎麽喝酒,品一點就好。”江辰正往一隻高腳杯裏淺淺地倒了一層紅酒,遞給了葉瑾瑜,隨後卻給自己倒了半杯。


    葉瑾瑜突然想起,曾聽說點點剛出世的時候,江辰正曾經要靠酒精來麻痹自己。


    “最近還喝酒嗎?”葉瑾瑜接過酒杯,看著江辰正。


    江辰正朝著葉瑾瑜舉了舉杯,先自己喝了一小口:“我不是酗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的毛病,晚上不喝點,就睡不好。”


    葉瑾瑜低頭片刻,問道:“是因為點點?”


    江辰正沒有回答,獨自走到窗邊,打開半扇窗戶,向外望了出去。


    葉瑾瑜明白,她這句話觸到了江辰正的傷處,這個傷她也有,一旦想起總會撕心裂肺,而葉瑾瑜不過是無心一問,並非故意。


    背對著葉瑾瑜,江辰正喝了一口酒:“點點到今天……已經70天了,我每天都在數著日子,我為她買了滿月的禮物、雙滿月、百日的……”


    說到這裏,江辰正便停下來,應當是說不下去了。


    “在產房裏見到點點第一麵,我就知道,她真的可愛得要命。”葉瑾瑜心裏一酸,眼眶竟在瞬間潮濕了,葉瑾瑜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她終於又有了眼淚。


    直接將杯裏淺淺的酒喝幹,葉瑾瑜想要借此壓抑住心中猛然襲來的痛。


    江辰正似乎很快恢複過來,笑了一聲道:“我們的女兒是不折不扣的小天使,那天我到育嬰房去看她,並排那麽多小嬰兒,我女兒是最出眾的,簡直讓人挪不開眼。”


    葉瑾瑜注意到自己酒杯空了,瞧見江辰正剛才順手放在書桌上的那半瓶酒,便走了過去,直接倒了大半杯。


    此時的她突然想好好地喝一場,嚐一嚐用酒精麻痹痛苦的效果。


    “喝那麽多做什麽?”江辰正回過身,顯然注意到葉瑾瑜自己倒了大半杯酒。


    “今天就讓我喝一點,”葉瑾瑜笑了笑:“我也試試借酒消愁!”


    江辰正走了過去,直接奪過葉瑾瑜手裏的酒杯:“你生完孩子就沒有調養好,酒精這東西還是少碰為妙。”


    “不是呀,剛才喝完酒,感覺心裏那份沉重重的東西,突然輕了不少。”葉瑾瑜說著,便笑了一聲:“酒真是解藥,要不要咱們幹一杯?”


    江辰正搖了搖頭,把那酒往自己杯子裏倒了大半,才還給葉瑾瑜:“再喝一點,不許再加了。”


    “你說我們女兒現在在做什麽?”葉瑾瑜舉著酒杯,突然問江辰正。


    “好了,別再想這些了。”江辰正眉頭鎖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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