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電梯間裏,應約送過來的葉瑾瑜先沉不住氣,小聲地問小淩:“我先生跟吳勇談得怎麽樣?”


    小淩彎了彎唇角:“我把吳勇帶去見江先生後,就過來探望江夫人,他們到底談得如何,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吳勇提的條件並不高,他隻要五十萬,夠給他媽治病養老就行,相信江先生一定能夠滿足的,對吧?”


    覺得很不是滋味的葉瑾瑜抱起雙臂,低著頭看向自己腳尖,半天沒有說話,多多少少的,葉瑾瑜替那個吳勇和他的媽媽感到心疼。


    現在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做器官捐獻的時候,不會允許雙方當事人見麵,這不僅隻是器官從一個人身上轉到另一個人身上,還有這件事背後,聯係著兩個家庭的悲喜。


    “瑾瑜,是覺得不忍心嗎?”小淩問道。


    葉瑾瑜詫異於小淩敏銳的觀察力,抬起頭,卻不知道說什麽,隻能苦笑一下。


    “我剛才看到江先生瞧著吳勇的眼神,想像得出,他十分焦急於江夫人的病情,其實這件事吧,說白了,對雙方都有利,你們用了吳勇的腎,卻幫他救了母親,在道德上,江家沒有任何虧欠。”小淩慢條斯理地道。


    葉瑾瑜:“……”


    “剛才是不是怕我多嘴,把這事告訴江夫人?”小淩好笑地看著葉瑾瑜:“放心吧,我隻是單純地來探望病人,可沒有半點邀功的意思。”


    葉瑾瑜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小淩,還挺直白。


    “叮”的一聲,電梯停在了這一層。


    “就這麽說吧,我走了。”小淩準備進電梯了。


    葉瑾瑜突然問了句:“小淩,你這麽熱心地幫我們……”


    “想問我原因嗎?”小淩快要進電梯,回頭看看葉瑾瑜:“因緣巧合吧,讓我無意中遇到吳勇,然後我就想,既然能幫你們兩家解除煩惱,何樂而不為?或許,我和江少夫人一樣,喜歡多管閑事。”


    葉瑾瑜愣了一下,這個理由,聽得有點怪怪的。


    電梯門在葉瑾瑜麵前慢慢地闔上,那一瞬間,葉瑾瑜看見,小淩似乎朝她笑了一下。


    葉瑾瑜抿了抿唇,之前她多少對小淩有些觀感不良,不過今天看她的態度坦然,似乎是自己多心。。


    天黑的時候,江辰正的電話打到葉瑾瑜的手機上。


    葉瑾瑜幾乎立刻猜出江辰正要說什麽,直接走出病房,最後進了走廊盡頭的安全樓梯,這才“喂”了一聲。


    “吳勇的體檢結果剛才出來,完全符合移植條件,如果合適,最快在三天內可以動手術,”可以聽出來,江辰正現在十分激動:“瑾瑜,媽有救了!”


    “我知道,太好了,希望媽會沒有事。”葉瑾瑜回道,眼圈居然有些發熱。


    “我……”那頭的江辰正,聲音似乎有些哽咽。


    葉瑾瑜勸道:“好的,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很開心,這段時間你的確挺不容易,我都看在眼裏,辰正,你真得很棒,尤其是作為兒子。”


    電話那邊的江辰正沉默了好一會,就在葉瑾瑜以為他沒什麽話要說時,江辰正又開了口:“我知道,現在說這件事,並不合適,可是……瑾瑜,我曾經說過,想要一個孩子,其實是……我當時已經對你有了好感,想借此打破彼此僵局。”


    “是嗎?”葉瑾瑜笑了笑,心居然開始怦怦跳起來,不知道如何回應,隻能含糊地道:“好……吧!”


    “現在……我是說,等媽病好了,我們考慮一下孩子的事?”江辰正小心地問道。


    葉瑾瑜想了一會,回了一個字:“好!”


    江辰正似乎不敢相信:“你是……答應了?”


    “當然,不就生個孩子嗎?”葉瑾瑜故作輕鬆地道,其實此時的她臉早就紅起來,隻是她現在不想再拒絕江辰正,也許景芫君說得沒錯,江辰正會像他的父親一樣,成為很好的丈夫,那麽,她為什麽又要拒絕呢!


    電話那邊,傳來了江辰正的笑聲。


    好半天後,江辰正大概笑夠了,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家?”


    葉瑾瑜一愣,禁不住說出了口:“不會這麽早吧?”


    “不是這個意思,”江辰正歎道:“我不至於這麽心急,我的意思,準備去醫院接你和姐姐。”


    葉瑾瑜臉已經紅到不行,幸好這裏是安全電梯,沒有人看到。


    “不用,我們自己回去。”葉瑾瑜說了一句,趕緊掛了電話,心裏責怪自己,剛才問什麽早不早的,真是多餘。


    葉瑾瑜鎮定了一下心神,剛準備推開安全樓梯的門,回江夫人的病房,卻莫名其妙地頓住,思忖了片刻,她從安全樓梯直接走到了下一層。


    站到吳母的病房外,葉瑾瑜突然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畢竟,人家堅決反對兒子捐腎,為此甚至傷心欲絕,而她葉瑾瑜,卻正是受捐人的家屬。


    “芳姐,我後幾天不在,您一定幫我安撫好我媽,我怕她猜出來什麽,不肯繼續治療下去。”病房裏,傳出了吳勇的聲音,明顯帶著擔憂。


    葉瑾瑜到底沒有進去,卻不免疑惑,吳勇怎麽會當著吳母的麵說這些。


    房間裏應該還有另一個人,葉瑾瑜聽到了有女人在說話:“到時候我就說你跟老師到外地做項目,我會勸好她的,你放心吧!”


    葉瑾瑜聽明白了,那是小淩的聲音。


    “芳姐,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我查過資料,好多人一個腎也活得好好的,我現在已經不怕的,我就當是,給我媽在捐腎。”吳勇似乎笑了起來。


    小淩又道:“你想通就好,我不需要你感謝,說白了,我也是給親戚幫忙,你不要怪我,不經你同意,就找了過來。”


    葉瑾瑜立刻倒吸一口涼氣,小淩居然是主動找的吳勇,她幾個小時前,還跟自己說什麽無意中巧遇。


    “不,我怎麽會怪你,其實我頭一回臨陣脫逃時,就已經後悔了,我媽的病再拖不下去,不就是一個腎,我媽當年為了養我,窮到賣血的地步,我得還她這份養育之恩。”吳勇聽起來有些激動。


    “好了,別說了,你媽做ct快回來,讓她聽到,這事就辦不成了!”小淩囑咐了一句。


    葉瑾瑜這才明白,吳母不在房間,吳勇這是準備瞞著吳母捐這個腎了。


    到底沒站多久,葉瑾瑜轉身進了不遠處的電梯間,重新回到樓上,心裏卻在糾結,吳勇如果這樣捐了腎,會讓吳母作何感想。


    第三天,主治醫生一早來到江夫人的病房,告知要為江夫人做術前血液透析。


    江夫人鎮定地起床,自己梳了梳頭,葉瑾瑜過來幫著她穿上外套,又為江夫人裹上一條厚厚的披肩,隨後江夫人坐上輪椅,由於悅推著,前往透析室。


    臨出病房前,葉瑾瑜蹲在地上,替江夫人整了整褲腳,又特意包上一條毛毯,無意間看著江夫人明顯浮腫的雙腳,葉瑾瑜心裏有些酸澀,到底還是盼望著,這一次,能讓江夫人擺脫病痛的折磨。


    由許姐扶著的江以瑩,陪江夫人一塊過去透析室,葉瑾瑜沒有跟上,而是直接去了二樓的手術室,今天的移植就將在這裏舉行,而此時,江辰正已經先到了那邊,應該正在辦手續了。


    葉瑾瑜到的時候,大約手續已經辦完,江辰正獨自坐在手術外的長椅上,微垂著頭,像是陷入到沉思中,而康子暉和幾名江氏的高管身後幾排,並不敢上前打擾他。


    對著眾人點了點頭,葉瑾瑜在江辰正身邊坐下,問道:“手續辦好了?”


    “嗯。”江辰正抬頭看看葉瑾瑜,很自然地,將她的手,握進自己掌心。


    葉瑾瑜往左右看了看,問:“吳勇已經準備好了嗎?”


    “聽說昨晚人已經住進病房,一會就會過來。”江辰正仰了仰頭,葉瑾瑜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無法掩飾的緊張。


    “不著急,一切都會好的。”葉瑾瑜歎了口氣,拍了拍江辰正的手臂。


    江辰正看了她一眼:“媽去透析室了?”


    葉瑾瑜努力地讓自己神態輕鬆:“是呀,你看,今天一切都很順利,媽一定會恢複健康。”


    “江先生、江少夫人,二位已經到了?”小淩這時走上前來。


    “淩小姐,非常感謝!”江辰正站起了身來,很難得他會對人如此客氣。


    小淩竟似乎臉紅了一下,道:“我不過是無意中幫了個小忙,江先生不用這麽說。”


    葉瑾瑜沒有站起,隻是打量著小淩。


    小淩的出現,讓葉瑾瑜又想到了那位被蒙在鼓裏的母親,這幾天,葉瑾瑜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想吳母,然而,麵前的小淩,卻在刹那間,讓葉瑾瑜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蒼白憂傷的臉。


    “我昨天晚上還去病房看了吳勇,他還說要謝江先生,這麽爽快地將全款打到他的賬上。”小淩這時道。


    葉瑾瑜低頭沉思,希望那五十萬,真能幫到那母子二人。


    正說話間,有醫生模樣的人向他們跑了過來,神色焦急地站定,對江辰正道:“江先生,那個捐腎的小夥子一早不見了!”


    葉瑾瑜一驚,直接站起了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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