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成身形極快,上前攬過良沁的身子,倒在地上的顧美蘭半個耳朵被打飛,她也顧不得疼痛,隻抬起胳膊,不等她開槍,梁建成已是護住良沁,眸心殺意盡顯,兩道槍聲幾乎同時響起,梁建成身子一震,顧美蘭則是眉心中彈,死不瞑目的躺在了那裏。


    良沁剛欲回頭,梁建成卻是低聲吐出了兩個字;“別看。”


    良沁心知,他定是打死了顧美蘭。


    聽到槍聲,渝軍的侍從複又闖了進來,見顧美蘭已被梁建成打死,有侍從小心開口;“司令,江北軍的人恐怕稍後就會找到這裏,此地不宜久留。”


    梁建成沒有說話,隻是拉過良沁的手,將她帶出了廠房。


    “梁建成!”良沁欲掙脫,卻壓根都抵擋不過梁建成的力氣。


    梁建成將她帶上了車,也不許侍從跟著,他發動了汽車,汽車頓如離弦之箭般,衝進了茫茫夜色。


    “你要帶我去哪?”良沁聲音微弱而幹啞,清澈的眸心在月夜中閃爍著晶瑩之色,她不知梁建成打的是什麽主意,更不知他要帶著自己去哪。


    梁建成額角沁著汗珠,側顏仍是筆挺而英俊的,他輕抿著唇,聽到良沁開口,也沒有出聲,仍是聚精會神的開著汽車。


    良沁讓顧美蘭折騰了半宿,加上身上有傷,已是精疲力竭,她昏昏沉沉的坐在那裏,望著無邊的夜色,驀然生出幾分恍惚,仿佛梁建成載著自己,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你停車。”良沁咬牙坐直了身子,去搶梁建成手中的方向盤。


    梁建成踩住了刹車,車子在無垠的草地上停了下來。


    良沁輕微的喘氣,她看了眼車外,壓根不知梁建成載著自己來到了何處。


    “良沁,”梁建成側過身,向著她看去,良沁迎上他的目光,月光下,梁建成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是不是開了車的緣故,顯得十分疲倦。


    “咱們走吧。”梁建成鬆開了方向盤,握住了良沁的手,“就咱們兩,再往西北方開個一天一夜,咱們就能離開江北,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良沁欲掙脫他的手下車,梁建成卻是用力,將她拉到了自己懷裏。


    “良沁,跟我走吧。”梁建成抱住了她的身子,他的聲音低沉而刻骨,失而複得般,將她緊緊箍在懷中。


    “梁建成,我是謝承東的人,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了。”良沁推開了他的身子,她坐回了副駕駛上,看著眼前的男子,隻覺得既是悲哀,又是可笑。


    “良沁....”梁建成複又攥住她的手。


    “從前在川渝的時候,你是如何對我的?”良沁的眼圈慢慢紅了,聲音更是沙啞起來,“你對我非打即罵,就連我懷了孩子,你也從不在乎,直到我跟了謝承東,你卻一次次來找我,要帶我走,你不覺得自己可笑嗎?”


    良沁說完,便是要下車,梁建成從身後環住了她的身子,他的指尖輕顫,他動了動唇,聲音低的幾乎讓人聽不清楚,“良沁,再給我一個機會。”


    良沁掙紮起來,任由淚水劃過麵頰,“你放手,我的孩子,母親,丈夫,他們都在江北,我要回去,我要去找他們!”


    “是,他們都在江北。”梁建成聲音很是低微,他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良沁再沒有去看他一眼,打開車門下車。


    梁建成看著她的背影,驀然,他喊住了她。


    良沁停下了步子,終是回過了頭。


    梁建成下了車,他的腳步有些踉蹌,此時天色已是微亮,良沁見他眉目溫和,頎長的身影筆直的站在那裏,與她問了句;“良沁,你冷不冷?”


    良沁抿著唇,死死的忍著淚水。


    梁建成脫下了自己的軍用大衣,向前走了幾步,將大衣披在了良沁身上。


    “翻過這個山坡,山下就有人家。”梁建成凝視著良沁的麵容,他微微笑了笑,啞聲吐出了幾個字;“去吧,良沁。”


    良沁轉過身,大步向著山坡走去,她的眼淚劈裏啪啦的從眼眶中落了下來,她壓根沒有去擦,隻知道自己要走,該走,她不停的往前邁著步子,憋著一口氣不敢喘,隻怕這口氣散了,她便再沒找個力氣走下去。


    下山時,她終是哭出了聲來,她恨透了自己,她不明白自己這般難過是為了什麽,直到看見了山腳處的炊煙,她再無力氣,終是癱軟在了地上。


    她身上仍是披著梁建成的大衣,那大衣似乎仍是帶著梁建成身上的溫度,良沁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手指無意間摸到了大衣的拐角,卻驚覺摸到一片黏膩。


    她心下一驚,愕然的看著自己的手心,她的手心,滿是鮮血。


    她呆呆的看了片刻,才瘋了般的脫下了大衣,就見那大衣上明顯有個彈孔,彈孔周圍,早已讓鮮血浸濕,浸透。


    良沁的臉色倏然變得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她捧著那件大衣,先是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繼而便是牙關不受控製的開始打顫,接著便是渾身都是劇烈的抖了起來。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站起的身子,隻覺得自己渾身發寒,雙目暈眩,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隔著老遠,就見草地上倒著一個人影。


    良沁雙眸空洞,奔到了梁建成麵前。


    此時天色已大亮,良沁才看見梁建成身上的衣裳,幾乎已被血水打濕。


    她倒在了地上,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眶中不斷的落了下來,她抱住了梁建成的身子,不住的搖晃著,喊著他的名字,“梁建成.....”


    許是被她搖晃所致,梁建成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清了麵前的良沁,便是勾了勾唇角。


    “你為什麽不說?”良沁盯著他的眼睛,她的發髻早已鬆散,淚水早已經模糊了視線,“你為什麽不說?你為什麽不說出來?你為什麽要這樣!?”


    “良沁,這是..我欠你的。”梁建成聲音很低,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


    “你別說話,我去下山找人。”良沁向著周圍看去,但見蒼茫大地,沒有一個人影,她將那件大衣重新蓋在梁建成身上,自己起身便要走。


    梁建成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必了,沒用了。”梁建成嗓音嘶啞,吐出了六個字。


    良沁隻覺腦子裏“轟隆”一聲,渾身好似脫力了一般,她坐在那裏,失神般的看著梁建成身上的傷口。


    她徒勞的用手捂了上去,她閉著眼睛,淚水一行行的從眼角滾落。


    “你哭什麽?”梁建成笑了,“我死了,再不會....有人去煩你,這天下,也都會落在謝承東之手,良沁....你該高興。”


    梁建成說完,便是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的身子越發冰涼,那些從身體裏流淌出來的鮮血,幾乎帶走了他所有的溫度。


    “你別說了。”良沁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看著梁建成的生命在一分分的流逝,她沒有再說話,抱住了他的身子。


    梁建成唇角仍是噙著幾分笑意,“良沁,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川渝,我在禮堂被刺....你在我身邊,我問你....”


    “我都記得,”良沁聲音輕柔,“我全記得。”


    “原諒我,良沁。”梁建成緩緩閉上眼睛,嗅著良沁身上的味道,隻覺是從未有過的心安與踏實。


    “我原諒你。”良沁嗚咽起來,她將臉龐深深的垂下,在梁建成耳旁輕語;“我全都原諒你。”


    “好,”梁建成微微笑了,最後模糊不清的吐出了幾個字來。


    良沁,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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