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山頂,隻有十塊墓碑。


    最新一塊墓碑,是六年前立起來的,上麵刻著的名字是……沈崢嶸,昔日的沈家“太上皇”。


    在沈崢嶸死後,再也沒有誰,可以葬在山頂。


    山頂十座墓園裏的十塊墓碑,代表著無人能及的功勳與榮耀。


    挨著沈崢嶸墓園的另一個墓園裏,一身白衣麵貌儒的男人半蹲著,顫抖的右手輕輕撫摸嵌於墓碑上端泛黃的黑白照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薑懷德。


    薑慶之的爺爺。


    “爺爺,孫子不孝。”


    薑慶之落淚,然後重重磕頭,薑家三代單傳,父親又在四十年前的南疆戰役中意外身亡,英年早逝。


    他身為薑家獨苗,情場慘敗後決然離去,意味著薑家後繼無人,所以,他自認是薑家的罪人。


    砰!砰!砰!


    薑慶之不停磕頭,額頭沒破,墓碑前那塊漢白玉卻碎了。


    漢白玉碎掉。


    薑慶之才直起腰,抹去臉上的淚水,一動不動跪著。


    山下,台階前,逐漸聚集上百人,還有人不斷趕來,得知“tz”回歸,二十五年前那幫公子哥兒,無不振奮,儼然朝聖,趕到這裏。


    “一個多鍾頭了……”


    薛明說著話瞧周圍幾人。


    “咱們上去看看。”


    說話的中年漢子大步向前。


    這漢子名叫廖彬,正是之前在機場停機坪上勸薑慶之坐擁天下那位。


    廖彬帶頭,其他人迅速跟上。


    百餘人走上千餘級石階,很多人因身居高位太久缺乏運動而汗流浹背,但沒誰抱怨或不滿。


    百餘人走入墓園,見薑慶之跪在墓碑前,趕忙跪下,tz跪著,他們豈能站著旁觀。


    天空中,烏雲密布。


    沒過多久,雨滴落下。


    薑慶之仍跪著不動。


    薑慶之不動,其他人也不動,任由瓢潑大雨將他們澆成落湯雞。


    跪在墓碑前的薑慶之扭頭瞧眾人,不想這麽多人陪著他遭罪,輕歎一聲,緩緩站起來,道:“都起來吧。”


    人們陸續站起來。


    唯獨燕鍾磊在雨中跪著不動。


    薑慶之注意到燕鍾磊,道:“鍾磊,你為什麽還跪著?”


    這麽多年過去,薑慶之不但一眼認出燕鍾磊,還叫出燕鍾磊的名字,燕鍾磊愈發激動,恨不得馬上為薑慶之兩肋插刀。


    “tz……我……”


    燕鍾磊不知該怎麽回應,tz剛回來,他就跑來麻煩tz,不合時宜。


    “遇到困難了?”


    薑慶之說話間走到燕鍾磊麵前,扶起燕鍾磊。


    “tz……”


    燕鍾磊哽咽落淚,並非委屈,是太過激動。


    令燕鍾磊這樣的娛樂圈大佬感恩戴德,真情流露,這何嚐不是薑慶之強大人格魅力的體現。


    “tz……有人想毀掉我的事業逼我滾出京城……我……”


    燕鍾磊道出實情。


    “什麽人?”


    薑慶之問燕鍾磊。


    “這人,名叫張俊。”


    “張俊?”


    薑慶之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tz,張俊跟我有些交情……”


    薛明插話,講述張俊的來曆和背景,最後不得不提及蘇昊。


    “蘇昊?”


    薑慶之皺眉盯著薛明,對蘇這個姓,極為敏感,因為二十五年前,他深愛的女人,就是跟姓蘇的男人私奔。


    薛明有些後悔提及蘇昊,硬著頭皮道:“沈月華的兒子……”


    薑慶之臉色驟變,後退半步,貌似承受極大的痛苦。


    “tz……”


    “tz……”


    “tz……”


    人們見薑慶之這麽痛苦,急切上前。


    “我沒事……”薑慶之閉眼強壓心中痛苦,問:“月華還在京城嗎?”


    廖彬道:“在柳園,不過柳園現在叫蘇園,是蘇昊改的名。”


    “去柳園!”


    薑慶之要見沈月華。


    ………………………


    雨後,天邊出現一道彩虹。


    坐在後花園涼亭裏凝望著彩虹的沈月華,聽到雜亂腳步聲,循聲看去,看到一群人簇擁穿著白衣的男人走入後花園。


    薑慶之!


    沈月華一眼認出薑慶之,驚得站起來,不知所措。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薑慶之低聲說出李商隱這句詩。


    當下社會,開放男女有著多種多樣表達愛意的方式方法,不過誰要來句唐詩宋詞,一準被人吐口水噴死,可白薑慶之低沉語調帶給人的不是喜感,是一種直刺肺腑的悲情。


    催人淚下。


    薑慶之那足以謀殺多個年齡段女性的儒雅麵龐變得憂鬱、悲傷,在沈月華麵前,不再掩飾情感。


    沈月華讓當年意氣風發的他,品嚐情場失敗的滋味,做了回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也正是這個女人讓風流過的他始終牽腸掛肚,占據他心頭最重要的位置,二十五年未曾變過,以至於單身至今。


    “當年,你梳著馬尾大辮子,美,美的誰見你,誰想追你,不塗脂抹粉,一張素顏比那些個大紅大紫的女明星漂亮,我為了追你,天天帶著身邊這幫犢子跟部隊大院裏追你的狠茬兒幹仗,結果,你把我當成喜歡打架鬧事調戲漂亮妞兒的二流子,始終不正眼搭理我,說不找我這樣的人,最後跟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私奔,你知道我心有多痛?現在再回首,想想自己嫁對人了嗎?”


    薑慶之這麽問沈月華,說明仍不甘心。


    沈月華無言以對。


    薑慶之又道:“要不是想見見你,我絕不會打破自己的誓言。”


    此生不再回華國。


    薑慶之二十五年前憤然離京時的誓言。


    隨著歲月蹉跎,以及內心無法割舍的牽掛,曾經說到做到的薑白袍終於食言,不過他這年紀,早沒了傷人傷己的尖銳棱角,食言又如何?


    “媽,家裏來客人了?”


    蘇昊的聲音傳入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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