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敲擊著大腦,身一會兒熱得燙人,一會兒又冷如寒冰,不斷刺激著李彬渙散的意識。


    眼前的畫麵一直停留在莫紫舒中彈的那一刻。李彬拚命地想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住彈,可彈卻一次次穿過他,射入莫紫舒的胸口。


    “紫舒……”李彬大叫一聲,終於從夢魘中醒了過來。


    睜眼,發現自己趴在一張破舊但幹淨的木床上。他光著上身,背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用白麻布裹著。


    環視小小的木屋,裏麵掛滿了各種魚幹和漁網。一張擦得油亮的茶幾,幾個矮小的木凳,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是誰救了我?”李彬疲憊地閉上眼睛,記憶一點點回流。


    莫紫舒和鬥魚用生命換得他的逃脫,他跳下海後,悄悄爬上一艘快艇,逃了出去。


    可就在他回頭,想再看一眼自己在意的女人和兄弟時,卻無意間捕捉到了藍海臉上的笑。


    也就是這個笑救了他的命。要是他跑了,藍海怎麽可能還笑得出來?除非……


    他連忙跳入海中,沒遊出幾米,快艇果然發生了爆炸。


    巨大的氣浪將他卷入海底,兩塊飛濺的船隻碎片不偏不倚地插進了他的後背。


    疼痛、缺氧讓他渾身無力。要不是心裏持著要為莫紫舒和鬥魚報仇的念頭,他早就葬身於海裏。


    幸好藍海他們並未停留多久。等他們離開後,李彬浮出水麵,找到了一片漂浮著的船艄碎片。


    借助它的浮力,李彬趴在碎片上,想遊回玉江岸邊,卻發現身體像被抽空了一般,使不上半點氣力,隻得隨波逐流。


    不知在海上漂了多久,他模糊地看到不遠處的海平麵上出現了一座小島,便奮力地向小島遊去。


    剛到沙灘上,李彬再也抵不住體力的嚴重透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團,這麽大的魚,要是明天交給島長拿去城裏賣,能值很多錢呢!你怎麽舍得把它煮了?”突然,屋外傳來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聲音。


    “嗬嗬,哥哥受傷了,要喝湯湯!”又一個女的聲音傳來,較之年輕些,但她說話的語氣,讓人聽了,覺得有些怪怪的。


    “團,他不是你哥!你都不知道他是好人壞人,就救他回來,你一個女孩家的,得擔心點。”


    “七嬸,他就是我哥哥!”團不樂意地嘟著嘴。


    “好好好!他是你哥哥!”七嬸不想再和團廢話,抱著漁網走了,隱約還能聽到她的嘟囔,“阿順都死了好幾年了,團這傻丫頭還不知道,可憐哪!”


    李彬擰眉分析著聽到的話,救他的女孩叫團。她似乎腦有點問題,把他當成了自己死去的哥哥阿順。


    “哥哥,你醒了?”李彬正思著,木門被人推開了,接著一團黑得發亮的肉球興奮地滾了進來。


    說是肉球,一點不誇張。這個走到床邊的女孩,身穿暗紅色粗布坎肩短褲,目測不到十八歲,但體重絕對超過兩斤,入眼的都是被曬得烏黑發亮的肉肉。


    怪不得名字叫‘團’!她整個人,圓得真就是一粒飽滿的團,而且還是一粒黑團。這走跟滾似的,一動,全身的肉都在顫。


    “水,我想喝水!”李彬現在可沒心思嫌棄自己怎麽沒攤上美女救英雄的好事?


    “哥哥,我給你熬了好喝的湯湯,你等著!”團邁著小短腿跑了出去,一會兒就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魚湯回來了。


    “哥哥,張嘴!啊啊……”團握著小木勺,張著小嘴喂李彬,那姿勢跟喂小孩一樣。


    “咳!”李彬不自然地輕咳一下,張嘴喝了湯。


    下一秒,嘴裏的湯被李彬噴到了地上,他額頭青筋蹦出,大口吸著涼氣:“燙!”


    “哦哦!”團後知後覺,“那我去給哥哥加點涼水!”


    “呃……”湯裏加了涼水還能喝嗎?李彬滿臉黑線,“回來!吹吹就行!”


    “哦哦!”又是兩個字,團聽話地坐回床邊,舀了勺魚湯,撅著嘴吹了好一會,然後一口喝了,滿臉純真地說,“不燙了!”


    “呃……”李彬再次無語,壓住噌噌噌直冒的怒氣,咬牙切齒地說,“吹涼了喂我!”


    “哦哦!”還是這倆字,團終於成功地將魚湯吹涼後喂進了李彬的嘴裏。


    喝下一口,李彬發現問題了,這湯的確很鮮美,可是沒有一丁點鹽味。


    李彬咂了砸嘴,最後還是沒提意見,因為他怕說了,這個小傻妞會弄一整袋鹽來鹹死他。他現在實在沒精力來和弱智兒童溝通。


    將一碗淡湯喝下後,李彬慢慢合上了眼瞼。本想問問自己昏睡了多久?這兒是哪裏?離玉江有多遠?但想想還是算了!


    估計這些問題對於團來說,難了!問也是白問。不如好好休息。


    他得盡快恢複體力,才能找到藍海,為莫紫舒和鬥魚報仇。


    努力忽視團在屋裏走動,弄出的巨大聲響,李彬剛要睡著,突然一個肥巴掌拍在了他的後背上。


    “哥哥乖乖睡,乖乖睡……”團坐在床邊,很認真地輕拍著李彬的後背,想哄他入睡。


    可她忽略了李彬後背的兩處傷口,在她的熊掌下,都快拍出血花來了,痛得李彬直咧嘴。


    要不是李彬現在動彈不得,他非跳起來,大嘴巴扇這傻妞。


    “你幹什麽?不知道我背上有傷嗎?”李彬的吼聲嚇得團從床上一咕嚕摔在了地上。


    “團睡覺覺時,哥哥也是這樣哄團的!”團坐在地上不敢爬起來,撇著嘴,淚珠在被肥肉擠成一條小裂縫的眼眶裏直打轉。


    看到團的眼淚,李彬於心不忍,再怎麽說,團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哎!”李彬輕歎一聲,放軟語氣,“團,哥哥沒怪你。隻是哥哥身上有傷,不能拍。你乖乖地別亂跑,讓哥哥好好睡一會,行嗎?”


    “嗯嗯!”團擦擦眼睛,狠狠地點頭,一臉嚴肅。


    見李彬再次閉上眼睛,團這才躡手躡腳地爬起來,走到床尾,輕輕地爬上了床,躺到李彬身邊。


    “你又要幹什麽?”李彬覺得自己的耐性快要被這個小傻妞折騰光了。


    團側身笑嘻嘻地看著李彬,身整個貼到了木板牆上:“團陪哥哥睡睡。哥哥放心,哥哥身上有傷,團不會壓到哥哥的!”


    “隨你!”李彬不想在這個虛弱的時候,去和一個傻宣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訓條,就算說了,估計她也不會懂。


    這不,李彬還沒睡著,團就已經墜入夢鄉,開始拉著快樂的小呼嚕了。


    隻是李彬不知道,團為了救他,不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背回家,還跑遍整個小島,才找到了島上唯一的大夫朱大叔來給他看病。


    而且為了給發高燒的他降溫,團寸步不離地守了他整整兩天一夜,眼睛都沒合一下。


    等李彬高燒退下來,團又駕著小船,卻附近的海域裏,不知撒了多少把網,才網到那條大黃魚給他煮湯。


    要不是團從小就在這小島上撐船捕魚,練就了吃苦耐勞的本領,早累趴下了。


    暈暈乎乎地睡了好久,等李彬被門外的說話聲吵醒時,發現窗外已經是月明星稀。


    “團,你要是拿這些魚幹去換藥和那些東西,下個月該怎麽生活?難道天天吃打上來的魚過日嗎?”七嬸的聲音裏有著滿滿的關心。


    “隻要哥哥好,團可以不吃飯飯。”團的話讓李彬有些感動,這個小傻妞!為了他,還真是啥也不顧了!


    “你這孩!”七嬸忍不住責備,“那你也沒必要為了得到島長家的那條鬥魚,就答應打十公斤石斑魚去換吧?”


    “哥哥在夢裏都念叨著‘鬥魚’,他一定很想喝這魚湯,所以我……”


    “又是為了他!”七嬸朝窗裏望了望趴睡在床上的李彬,發出一聲歎息,“但願他能不辜負你對他的好!”


    “哥哥這次一定不會再拋下團的!”團信心滿滿地說,低頭專注地看著鍋裏的魚湯。


    七嬸沒再說話,搖了搖頭走了。


    喝著團煮的鬥魚湯,李彬眼裏噙著淚:鬥魚!好兄弟!我不會讓你白死的!


    看到李彬眼裏的淚光,團慌了:“哥哥,你怎麽哭了?是團煮的湯湯不好喝嗎?”


    “不是!”李彬搖頭,努力逼回眼淚,“謝謝你,團!”


    李彬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正因為團有些傻,所以她對人的純粹的好,更令李彬感動。這份好,他絕不辜負!


    第天,李彬終於見到了團經常提起的島長,一個長得黝黑壯實的中年男。他帶來了團托他買的一盆‘紫蘇’。


    原來團聽到李彬昏迷時一直喊著紫舒的名字,錯以為他想要‘紫蘇’花,所以請島長給他買了一盆。


    望著放在茶幾上,開著一串串紫色小花的紫蘇,李彬心裏湧起了悲傷。那個花一般高貴聖潔的女孩,都是因為他,才慘死在槍下。


    李彬暗暗發誓,他要趕快好起來,然後離開這兒,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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