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得我?」


    這不是聞吟寒先發製人,而是他看到南賀槿這樣的反應,直覺如此。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個時候的南賀槿已經悄然和他認識了兩三年,現在認出來也正常。


    「我記得你,」南賀槿的聲音有些啞,他努力抬手想要去觸碰聞吟寒,「十八歲,我記得你。」


    聞吟寒下意識去握住他的手,心裏卻震盪不已。


    事實跟他想像似乎有些出入。


    明明沒有多少力氣,南賀槿卻死死拽著聞吟寒,說什麽也不放手,聞吟寒心裏想著事,也就隨他去,坐在剛才南父坐過的椅子上,皺眉沉思。


    「你在想什麽?」


    南賀槿腦袋動了動,看樣子似乎是想靠聞吟寒近一些,聞吟寒讓他別亂動:「好好躺著。」


    頓了兩秒之後,他開口問道:「你隻記得十八歲遇到我是嗎?」


    南賀槿像個不安分的大孩子,就不聽聞吟寒的話,蹭著蹭著,終於讓自己可以看清聞吟寒的模樣,和他記憶中毫無二致,得知這點之後,他心裏泡了蜜罐一樣,甜滋滋。


    隻是這樣無節製的笑,隻會引得他咳嗽不斷。


    聞吟寒想去給他倒杯溫水,卻被這人抓著不放手,他無奈:「我隻是給你接杯水。」


    南賀槿還是不聽。


    他努力壓下咳嗽,然後回答聞吟寒的問題:「十八歲,你親過我,我一直記得。從那之後,你就再也沒回來看過我,我也記得。」


    所以在這個幻境裏,南賀槿在醫院對他一見鍾情的事,就被完全抹去了?


    所以他一直以為的幻境並不是以前發生過的事,而是相當於一個平行世界的存在?


    如果不是相信自己不會把南賀槿認錯,聞吟寒都懷疑這些人都是計遠行故意弄出來,就是為了迷惑他。


    病床上的南賀槿見聞吟寒一直不說話,不由得收緊了手:「你忘了?」


    「沒有,」他隻是在想其他事,聞吟寒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現在發生了一點意料之外的情況,我有點理不清。」


    南賀槿有意為他分擔:「那你和我說,我可以幫你一起想……」


    「賀槿?你在跟誰打電話嗎?」


    南母從外推門而入,南父跟在她身後,他們見南賀槿一人側在病床上,自言自語似的不知在說什麽,不免有些擔憂:「還是說哪裏不舒服,想叫醫生?」


    南賀槿微微睜大眼睛,才反應過來,他們好像是看不到聞吟寒,腦袋當機,連聞吟寒的手都忘了鬆開。


    不過聞吟寒也沒說什麽,隻是沉默著站起來,把凳子讓給了南父南母,自己則靠在床頭的位置,任由南賀槿牽著。


    「沒有,你們聽錯了吧。」


    南賀槿有些異樣的手被南父看到,問他怎麽了。


    很奇異的,南賀槿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麽,被他爸爸這麽一問,心底反而升起一點類似於搞地下戀情的緊張與興奮。


    南賀槿不自覺動了動手指:「……爸,我沒事。」


    南母雖然已是中年,但歲月從不敗美人,風霜在她臉上的痕跡細膩而溫柔,南父雖然有些少許白髮,但兩人現在一起,卻也沒有絲毫違和,算得上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剛才出去一趟,南母已經把自己的情緒收拾妥當,此刻掛著溫柔的笑,坐在沙發上給南賀槿削蘋果,她的手很穩,削出來的果皮勻稱又漂亮。


    南父剛才問過話之後,就拿著手機去處理工作上的事了,雖然是請了長假,但有些事還是得經過他的手,不然兩邊都不放心。


    南母將蘋果分成兩半,一半直接遞給了南父,另一半切成小塊,放在南賀槿手邊:「有牙籤,你自己吃。」


    「媽,你給我放右手邊。」


    蘋果很脆,看南父的表情,味道應該也不錯,南賀槿雖有心想留給聞吟寒吃,但他也知道蘋果會氧化,而且父母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走,所以隻能自己一塊塊送進自己嘴裏。


    南母不喜歡吃蘋果,就給自己削了一個梨,吃之前,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忽地笑了一聲:「都說梨不能分著吃,取諧音分離,分離不好,所以我就自己一個人吃了。」


    半個蘋果下肚,南父放下手機,去洗手間把手上的汁水洗幹淨,順帶給南母扯了兩張濕紙巾:「小心點,別吃到衣服上了。」


    「我又不是賀槿,怎麽會幹這種蠢事。」


    病床上的南賀槿無辜躺槍,也沒說什麽,咧著嘴笑了笑。


    聞吟寒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家庭環境,但這並不妨礙他跟著抿了抿唇,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大多數時候,幸福是會感染人的。


    南賀槿吃了小半邊蘋果,又開始昏昏欲睡起來,沉重的眼皮緩緩合上,南母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連手中的梨都沒胃口再吃下去,用濕紙巾包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裏。


    南父輕輕拍著她的背。


    南賀槿的呼吸很淺,淺到會讓人去擔心會不會突然某一刻,就失去了這孱弱的呼吸。


    抓著他手的力道也跟著鬆了不少,聞吟寒把手抽了出來,在看了對方兩眼之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他一路往上,直至推開了天台的門。


    推著輪椅的計遠行已經等候多時。


    聞吟寒的視線落在輪椅之上,一個失了魂的女人,神情木然,雙眼空洞,過肩的長髮垂在背後,身上穿著與季節不符的碎花吊帶裙子,下半身則被灰色的毯子蓋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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